第84章 到家 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明媚,给深冬的霍丘南城平添了一丝精神,即使没有喜鹊的欢叫,却多了一点温情的守候。 霍丘城南洼子口东侧是张家的三进住宅,这里距离西门码头非常近,不到半里地,霍丘县城是一个弹丸小城,估计绕城一周不到三里。 一路走来,可以看到张家住宅宽有七丈,进深12丈,门头高耸,雕栏碧瓦,与周边附近的低矮的砖瓦茅草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宅子大门朝向偏向于东南角,大门门头正中是红红大字“張家”,门内部分双向翻起,固定卡子于大门之上,门外部分弯曲成一圆圈树叶形状,两边各挂有一个红灯笼,但因为风吹日晒都有点褪色。 张鹿安看的出神,家门口没有人站岗,家人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张捡见状,率先一步奔回院内,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张鹿安当先一步进入院子,正面是个照壁,刻画着波涛滚滚和鲤鱼跃龙门图案;东边有个门房,开门向西;左拐西边是一堵带有屏门的围墙。 从屏门进入,正对面是一进院子仓库,右拐是二门垂花门,进入垂花门就是二进院子。 垂花门经游廊与西厢房和东厢房相连,正对面是坐北朝南的正厅和旁边两间耳房。 二进院子中心是一个大院子,中间是青石铺成的走道;东侧有个大水缸,栽有荷叶朵朵;西侧是处葡萄架和一个浅浅的鱼池。两间耳房后半部分即是茅房。 跨过正厅之后当是后院住房了,张鹿安还想往里进,就见一个身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不顾后面跟着的丫鬟,踉踉跄跄的走出来,看到了张鹿安,上来就直接抱住了大哭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娘都担心死了,每晚都睡不着觉啊”然后就是拿手抚背、拍打“你怎么也不给为娘捎个信呐。” 说完就瘫软在地继续大哭。 嚎啕大哭的张母把气氛带到了顶峰,两边的丫鬟也忍不住掉泪。 久违的亲情感觉让张鹿安破防了,感觉瞬间就上来了,张鹿安随即跪在地上失声大哭起来“哇,呜……娘啊,我想你啊,差点就见不到您老人家啦,哇” 根本没有任何作秀的成分,或者是情感代入的感觉,或者是在与前世的父母做道别,总之张鹿安的哭是发自肺腑的。 哭了一会,张母反而强忍着不哭了,反而安慰“儿啊,不哭了啊,回来就好,平安就好,地上凉,快起来,一路肯定受苦了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五香馍。”说完就要往厨房走去。 “娘啊,不要麻烦了。我还邀请了戴叔和船家一块过来,还有许由他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您看能否安排一下。”张鹿安边擦干泪水边说道。 “我儿说话了,为娘岂能不予成全。两年不见,我儿懂事了”说完又要哭了,拿着手绢擦泪。 张鹿安赶紧安慰“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您就别伤心了。” “好好好,不伤心,咱高兴啊。张武,快点去准备宴席。” 就见一个强壮的汉子赶忙走出来,弯腰连声应道“是,太太,请问少爷,需要准备几桌饭菜?” 张鹿安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说道“十人一桌,就在家里准备四桌就行了。” “照,小的这就去办。”张武说完就走出去了。 “张捡,你去把我给娘买的礼物拿过来,再叫人把来人都安顿歇息一下,把行李都放好,让人准备一些瓜子和茶水。” “好的,少爷,俺明白。”张捡飞快的下去了。 “好孩子,你能回来,为娘比什么都开心,还买什么礼物……” 不一会,张捡扛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过来,放在了地上,边放边说道: “太太,这些都是俺们少爷走遍了一个福山城精挑细选了很久的礼物,买东西的钱也没有用家里的钱,那是少爷挣的钱……是俺们少爷骗人家于家的钱!” 张鹿安刚想表扬张捡会替自己说话了,可是他又说出了下面那句话,这就让张鹿安有种想把他直接掐死的冲动。 张鹿安忍不住一巴掌就兜头打了过去,边打边骂到“瞎说什么呢”。 “这个张捡两年不见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口无遮拦,我儿今年才十二岁,如何会骗人家的钱,再瞎说,老娘就撕烂你的嘴。”张母也是很不满,爱子心切的她当即骂道。 张捡颇感委屈,一声不敢吭。 打开了箱子就站在了一边,他想不通,他说的是事实,有什么不对。 张鹿安不管张捡,而是把礼物一一的展示起来,拿出一个步摇簪子,说道“娘,您看这个多漂亮,簪子杆是黄金做的,配饰加了海边的珍珠和小海螺,更增添了一股端庄大气,简直天生就是为了您而造的。” 张母拿着步摇簪子也是爱不释手的。 “娘,让儿子给您戴上吧。” 张母点点头,张鹿安把簪子插到了张母的头上,张鹿安说道“大家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众人顿时一片欢呼和夸赞声音,张母也很欢喜,不觉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或许是为儿子从纨绔变成了如此懂事而感动欣喜。 张鹿安又拿出了其他一些银簪子,想要递给其他的丫鬟侍女,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们叫什么。 张捡连忙在旁边说道:“少爷失忆了。” 张母大惊失色。张鹿安连忙安慰并解释了一下,大概讲述了一遍自己被追杀,后来突然掉进冰窟窿,并被救起来的经过,省略了张捡的责任。 张母听后,不觉又哭了起来“我早就觉得你那父亲薄情寡义,这么久了不沾家不说,我说了很多次,让他把你给抓回来,他就是不听,还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你是一种锻炼,这倒好,差点……就没了。等他回来,老娘一定要让他好看。”张母说着说着就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娘啊,儿子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可是为娘后怕啊……呜呜” “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多人?是三弟回来了吗?”一个颇显年轻但是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走外厅急匆匆的走进内院。 看到了张母抱着的张鹿安,也是惊喜异常,连忙上前说道“三弟,你终于回来了。” 张鹿安虽然知道此人肯定是亲人,但是实在没有印象。 张母看着张鹿安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的样子,哭着说道“这是你大哥鹿鸣啊,鹿鸣,你弟弟他伤了脑袋,失忆了,除了记得你父亲还有为娘之外,谁都不记得。呜呜……” 张鹿鸣也是瞬间红了眼睛,跪下摸着自己的弟弟道“弟,回来就好,家里会照顾好你的”。 张鹿安转身抱了抱自己的大哥,说道“见过大哥。鹿安先前被逆贼追击伤到了头部,因此记忆没了,希望大哥能够谅解。” “我懂,我懂,三弟不必自责。” 张母突然好想想起来什么似得说道“鹿鸣,快写信给你妹妹,她早就牵挂鹿安了,一直没有消息,她担心的很。” “娘,二妹她正月里必定会带着妹夫来给您拜年的,不用这么着急吧。”张鹿鸣说道。 “不行,你现在就去写。” 张鹿鸣无奈只得去写好了信,然后拿给张母看了一下,张母看过以后,比较满意,然后叫来一个丫鬟,让拿着信件去往城南民信局,按照当前时代大明的递铺运输效率,信件从霍丘寄到安庆,估计十天就能到了,递费大概是一钱银子,还是相当昂贵的。 张母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说道“鹿鸣,你再去叫一下你大舅一家晚上过来吃饭。” 张鹿鸣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张母就给张鹿安介绍道家里人员情况: “这位是张喜家的,张喜你认识的喽?你叫她刘婶;这位是刘婶的大闺女张美,刚才跑出去寄信的是她的小闺女张丽; 这位是张武家的,你叫她甘姐即可,张武是族里派来家里的副管家,张喜随着你爹去外地,家里的琐事就是张武在管。 你二姐嫁到安庆去了,家里就这样,你们回来了,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娘,你就别伤心了,这次回来了,儿子要待很长时间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如果可能的话,让爹也不要到处跑了,不赚钱不说,现在各处兵荒马乱的,还是非常危险的。”张鹿安说道。 “我儿说的是,钱哪里有赚的完的,我们小康之家也就知足了。你看你大舅就是,之前家境富有,非得一门心思想赚大钱,结果遇到土匪,把本金都给劫走了,如今只得在家里种地做点小买卖……” “妹子,你也真是的,你大哥就这么一个秘密,你还非得在小儿辈面前说一下,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声音洪亮且粗犷。 张鹿安就见到一个身材中等,但是非常强壮的一个汉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排年轻的后生们。 张母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连忙上前招呼着“大哥你来了,侄儿们都来了?” “来了,来了,自家人就不要招呼了。” “外孩(外甥)呢?快过来,让大舅抱一下,两年不见,看你长重了多少?” “大哥,鹿安都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十二岁咋地了,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小孩子。哈哈” 张鹿安知道来人就是大舅了,连忙站起来问候道:“鹿安见过大舅,见过各位表哥。” “不对,鹿安怎么忘记了?令漳虽然跟你是同年,但是月份没有你大,比小五个多月,你应该叫他表弟。” 张母哀叹一声,就把张鹿安失忆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众人唏嘘不已。 张母就跟张鹿安介绍道“这位是你的亲大舅,姓容,讳名之光;这是你的大表哥容令彩,二表哥容令敏,三表哥容令山,四表哥容令彬,五表哥容令其,六表弟容令漳。我娘家就这么些亲人,你们一定要互敬互爱。” “姑母(儿子)知道了”众人齐声回答。 “嫂子怎么没过来?鹿鸣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你舅妈请过来?”张母问道。 张鹿鸣也是无语。 “你怪孩子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的?她那个人脸皮薄,不喜欢外出见人多的,听到鹿安回来了,也是很高兴,赶明儿人少了,她再过来。”容之光说道。 “哪里话,鹿安明天一大早就去看望你舅妈。” “儿子知道了”张鹿安乖巧的说道。 “表哥,你明天傍晚到我家来,我下学后带你去抓鱼去,明天我家的鱼塘放水清塘,可以抓鱼了……”容令漳兴奋的说道。 张鹿安刚想答应,张鹿鸣说了一句“令漳表弟,鹿安明天辰时还得去县学报道,恐怕去看望一下舅妈,就得去县学了。这个是朝廷的旨意。” “这孩子就知道玩,多跟你表哥学学,好好的进学,正确早日能有功名。”容之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是这样的大舅……”张鹿鸣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间一阵大笑声 “今天可是真热闹哈”。 张鹿鸣赶紧带着众人出去打招呼。 就看到戴廷对拎着两吊子肉过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拎着两桶酒,赶紧延请坐下说话。 戴廷对还没说话,另一个人说道“王某不请自到,主人家不会见怪吧?” “哪能呢?王前辈肯光临寒舍,张某及家人感到荣幸之至。”男主人张可道不在,张鹿鸣上前说道。 “哈哈,张举人年纪轻轻,日后那是要东阁提名的人才,不像老朽,已经读不动书喽。” “前辈过谦了,还望对后进晚辈指点一二……” “哎呀,你俩别文绉绉的了,赶紧上菜吧,边喝边聊”戴廷对笑着说道。 张鹿安轻声问张母容氏“娘,这位是哪个亲戚?” “不是亲戚,戴廷对是乡绅,充作西乡乡官和港口巡检,跟你爹关系很好;新来的那个人叫王毓贞,是咱们霍丘县的城北举人老爷,他们家族有人在京城当官,势力是有,在东乡和北乡有上万亩的土地,只是一向与吾家并无瓜葛,不知道今日为何到访。为娘也不明白。” 张鹿安不再说话,但是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然后去了趟厨房,问是否需要帮忙,被刘婶笑着赶了出来。 好在张武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四张大圆桌给支棱起来,再把椅子给摆好,张美、张丽也把瓜子、果子茶盘给摆好了,刘婶和甘姐她们在厨房开始了忙乎,张捡赶紧把吊子肉接过,然后送到厨房。 众人就开始落座了,封建社会里等级深严,尽管张鹿安自己不在意,可是不能不考虑到其他人。 里间大厅一桌,当然是王毓贞和戴廷对还有大舅、大哥张鹿鸣一桌,许由和镖师们一桌,船家一桌,最外面的族丁们一桌。容令漳年纪小和张鹿安一起都和张母容氏在厨房里吃饭。 突然从外面上菜的张捡进来说道“少爷,王举人让你出去见见面。” “见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张鹿安在厨房吃的多自在。 张武突然又进来了说道“小少爷,大少爷让你赶紧出去。” 张鹿安不好再说啥了,就扒了两口饭,准备出去,张母担心张鹿安应对不好,也跟在悄悄的跟在后面。 张鹿安刚一出去刚想行礼,就见到王毓贞直接站了起来,非常夸张的绕着张鹿安转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道“不愧是入了圣上法眼的天才少年,果然不同凡响啊。” 张鹿安一脸懵逼,咋来了一个算命的? 张鹿鸣连忙介绍道“这就是舍弟张鹿安,鹿安,这是王举人,王前辈。” 张鹿安立刻弯腰鞠躬行礼道“晚辈张鹿安见过王举人,祝幸福安康。”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口齿伶俐,在下有一女,年纪相仿,不知……” 张鹿安再次震惊,原来自己也有王霸之气了,才见一面,竟然就要许配女儿,难道不是应该找个媒人来说吗? 张鹿鸣赶紧打断道“前辈请恕罪,鹿安自打小就订了娃娃亲了……” “啊,这样啊。哈哈,老朽唐突了,我有一子,在县学攻读,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同学之谊要时刻谨记哈。” “那是自然,鹿安明日就要去县学报道了,自然要与众位同窗友好相处。”张鹿鸣怕张鹿安不知道如何作答,赶紧抢答道。 大哥在说话,张鹿安自然不好插嘴。 王毓贞突然又问道“不知道鹿安当初手刃叛军大将吴进兴是否真实。” 张鹿安明确说道“没错,我亲手把吴进兴的脑袋给砍下来的,吴进兴死前话还很多,苦苦哀求我,我就手起刀落,让他人头落地。”张鹿安事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什么心态,但是这么一段话还是说出去了。 王毓贞悻了悻,然后回到座位感慨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张母在后面听得惊呆了,赶紧拉过路过的张捡询问道,张捡如实说了。 张母吃惊的拿出了佛珠念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弟子后日带鹿安去庙里赎罪,请佛主免去鹿安的杀戮之罪,阿弥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