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池所说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准确的位置。　　 更准确来说，唐池想让她了解的，或许是一个民族。　　 他们是沿海而居，依靠渔排随着汛期在海上迁徙漂流的疍家人，被称为华国海上的‘吉普赛人’。　　 只是这些网络上寥寥几句的描述，显然还无法让陆婉凝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我如果贸然造访的话，会打扰到他们吗？】　　 陆婉凝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眼了。　　 她是一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比起干坐着闭门造车，她更喜欢亲自去看，去体会。　　 唐池很快也回复了她。　　 【当然不会，现在也有很多疍家人在陆地上生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去我家人开的饭店去向他们了解具体的情况。】　　 【很遗憾我其实从小更多生活在岸上，对疍民的事情知道得有限……但也因我反思自己，才更加觉得，这很适合你那个‘传承’的主题。】　　 陆婉凝于是决定把这件事加入计划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向吴工辞行，毕竟现在她面临着顾淮墨可能要对她纠缠不休，而小浪峡也已经很难再给她提供新的灵感。　　 而就在陆婉凝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第二辆公交车已经来了。　　 这一次虽然依旧拥挤，但陆婉凝还是勉强缀在最后几个人里上了车的。　　 ……虽然顾淮墨也紧随着她上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上来的，顾淮墨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紧蹙，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它每一趟都这么多人的吗？”顾淮墨不由得疑惑。　　 陆婉凝知道，他是有点洁癖的，因此不愿意跟其他人挨着，所以才最后一个上车，但空间狭小，他周围不可能半米之内无人近身。　　 到最后，就变成了她发现，顾淮墨在努力往她的方向靠，然后尽力和别人拉开距离。　　 至于他的问题，陆婉凝虽然没有回答，却有人‘好心’给他解答了：“喂！你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怎么跟个白痴一样？”　　 “车流量尚且有早高峰晚高峰，公交车当然也是！在一些特殊的时间和人流大的站点，当然就人多一些，而其他时候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挤……”　　 “你这大夏天还一身西装革履的……啧，也不知道是摆谱还是死要面子。”　　 纵然顾淮墨是上过金融杂志的风云人物，公交车上一二十岁的愣头青也不买他的账。　　 尤其是他此刻鹤立鸡群，从衣着到气质都跟大家格格不入。　　 而也正如那个‘好心人’所说，只是部分站点人多，而陆婉凝是需要一直坐到终点站的。　　 等公交车摇摇晃晃走了七八站后，终于有一站呼啦啦地下了大半的人，陆婉凝终于能够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喘口气了。　　 而顾淮墨则是坐在了她身后的位置上，陆婉凝只能催眠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她身边没有顾淮墨这个人！　　 如果他非要跟着她去工地……那就让洛丞风去周旋和安排吧。　　 今天的司机开的车并不算安稳，到站之后常常会猛地来一个刹车，陆婉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晕车的感受了，但今天却久违地在公交车上感觉到了头晕恶心。　　 “你到哪一站下车？”他身后坐着的顾淮墨突然开口问。　　 陆婉凝难受得不想说话，更不想搭理顾淮墨。　　 而这次她却是错怪了顾淮墨。　　 他其实只是看她不舒服，又猜想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所以开始思考要不要让他的司机提前把他的车开到陆婉凝下车的地方。　　 但陆婉凝不说，他只能共享定位，让司机看着他的位置来找他。　　 “小姑娘，橘子吃不吃嘞？我看你像是有点晕车哇。”旁边有一个热心的阿姨给陆婉凝递了一个橘子。　　 陆婉凝迟疑了一秒钟，还是接了过来说：“谢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好像的确很没出息地……晕了公交车。　　 “哎呀，谢什么，我这不是正好买了一袋子水果，我记得晕车吃点橘子会好很多！”热心大妈说着给自己也剥了一个橘子。　　 车上原本空气闷热，还混杂着汗臭味、香水味以及乱七八糟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此刻随着橘子被剥开，多了一些橘子的清甜味道，倒是让陆婉凝的确觉得好了点。　　 然而她还是有些蔫蔫的，本来是想要折腾顾淮墨，谁知道最后折腾的是她自己。　　 而她这副模样，落在顾淮墨眼里，却是难得的安静乖巧。　　 陆婉凝用一只胳膊垫在车窗的窗台上，脑袋倚靠着自己的胳膊，看上去像是快要睡着了。　　 热心阿姨给的橘子已经被完整剥开，但陆婉凝吃得很慢，隔一站路吃一瓣。　　 就这样，摇摇晃晃，望着车窗外不断逝去远走的景色，陆婉凝吃到了终点站，才终于将橘子皮丢掉。　　 终点站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人，顾淮墨依旧是跟着陆婉凝下车。　　 “你……”他试图伸出手，想扶她下车。　　 然而陆婉凝直接略过了他，扶着车上的铁杆两步下了车。　　 顾淮墨：“……”他就这么不受她待见吗？　　 但下车之后，顾淮墨还是叫住了陆婉凝：“等一下。”　　 “我的车马上就到，你要去哪，我送你。”看在她身体不适的份上，顾淮墨不甘不愿地做出让步，“你如果不想让我跟过去，我可以送你到地方之后就离开。”　　 他起初只是想看看她这些天都待在哪里，但眼看陆婉凝神情烦闷，顾淮墨的心中也并没有多少快意。　　 然而陆婉凝还是拒绝了他：“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坐车。”　　 陆婉凝站在原地缓了缓，等到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慢慢褪去，才长长舒一口气。　　 她觉得这得怪今天的公交车司机，开车技术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而顾淮墨的车也在这会儿功夫，停在了两人身旁。　　 陆婉凝无意中其实说对了，顾淮墨在海城的代步车依旧是黑色迈巴赫，乍一看跟帝都那辆几乎没什么区别。　　 “顾总，您不上车吗？”司机看着顾淮墨，面露不解。　　 而顾淮墨只是盯着陆婉凝慢慢往前走的背影，最终垂下眸说：“不用了。”　　 他转而吩咐司机去周边帮他买点东西，然后一会儿还是根据手机定位来找他。　　 说完，顾淮墨就不远不近地跟在陆婉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