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疏的话,仿佛似一块大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是啊,陆家的家主若是无能,是可以换的! 当年陆承厚不就是用他亲爹年纪已大,没有精力再料理族中之事,是以才被自己的亲儿子给换下来的吗? 陆家四十年前的辉煌啊……族中有老人像是回想起四十年前,前前任家主陆燕京还没卸任,虽不说顿顿有肉吃,但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好啊。 后来陆燕京忽然暴毙身亡,陆山衡接任家主,陆家的日子忽然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人们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还有科举考试之事!”陆家老秀才陆山君神情激动,“若是能让圣上松口,恢复我们陆家参考的资格,老朽死也瞑目了!” “娶妻,娶妻。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娶一个妻子。”有人声音低微的说。 族里没有娶妻的男子越来越多了。 忽然之间,仿佛人人都有了推翻家主的想法。 陆承厚仿佛老了十岁:“好,好,如你们所愿,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 他说着挤开人群,疾步离开。 人群忽地没了声息,人人面面相觑。 “还是,还是等两位叔公入土为安再说吧。”有人提议。 无人回应。 “今晚先散了吧,大家都累了。”陆承德说。 人们像是蓦地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离开。 灵堂里只剩下山微叔和山中叔的至亲守着灵。 陆承疏埋头烧了些纸宝,忽然起来不知对着谁说道:“我去一下茅厕。” 剩下的人里,就他的辈分和年纪最大,谁也不敢多抬眼看他。 将近五更天,夜越发的冷,陆家的房屋高高低低、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有的透着光,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 陆承疏脚步轻轻、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道巷子。 再撩开厚重的、带着些脏污的帘子,暖和的空气便朝他汹涌袭来。 屋中人看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承疏,你这次做得很不错。” 陆承疏的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趁热打铁。”那人说。 陆承疏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可得答应我,若是事成,便要给我爹修坟的。” “那是自然。山微叔功劳最大。”那人说,“好了,回去吧。” 在另一处,灵堂里发生的事情,被陆怀铭仔仔细细的说给了阿娘罗氏听。 罗氏仔仔细细地认真听着,好半响没有出声。 陆怀铭有些忐忑,最后才听得阿娘说:“虽然对你阿爹不好,但对你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你放心,只要说成你的亲事,这陆家的家主之位,定然是你的。” 阿娘这一番话,让陆怀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公鸡的打鸣声响起时,离州城上空乌云密布,下了一场细雨。 细雨随着冷风四处肆虐,钻进那些填不上的缝隙中,仿佛更冷了。 虞香珠猛然睁眼,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比平时要晚一些。 她给表姑熏安神香,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睡沉了。 虞香珠转头,看到表姑仍旧沉沉睡着。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严严实实的将头发梳成两半,绾成髻,再用头巾分别包好。 她今日要制香,头发这些要梳好,万万不能影响了香品的品质。 出得房门,虞香珠看到阿娘已经在灶房里忙碌了。 “阿娘。”她走进灶房,亲昵的叫了一声。 姚三娘转身,笑吟吟道:“已经烧好热水了,香珠儿快快洗漱。” 虞香珠乖乖应声,自舀了热水到廊下洗漱。 洗脸的用的是她自己研制的玉肌膏,香味醇厚,用完后皮肤十分嫩滑。 刚洗完,虞香珠抬眼便看到沈嘉盛呆呆的站在抱厦门前。 这人动作可真轻,像只猫似的。 不过刚刚睡醒的沈嘉盛呆呆的模样,让虞香珠起了几分逗趣的心思:“表哥,起来了?” 沈嘉盛却只睨了她一眼,越过她,径直走进灶房。 虞香珠正有些莫名,忽地见沈嘉盛又从灶房走出来,回到抱厦,而后抱着一个木盆出来,接着又进了灶房。 不好逗,不好逗。 虞大郎出现在门口:“香珠儿,你今日可是要制香?” 虞香珠点头:“是。” 虞大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香珠儿,阿爹腿脚不方便,要不这几日,你便先带带你表哥辨香?” 虞香珠转头,刚好看到沈嘉盛端着木盆出来。 “好啊。”她说。 父女俩的对话,沈嘉盛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兀自端着木盆回房。 “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可别太难了。”虞大郎又交待说。 这是怕沈嘉盛遇难而退。 虞香珠只管应下:“好。” 蒋韵起来时,姚三娘刚刚将早饭做好。 是胡辣汤和烙饼,在这严寒的日子里吃上一碗胡辣汤,最是舒坦不过。 蒋韵很不好意思:“表嫂,都怪我睡得太死了,没能起来帮忙。” “没事。我一个人做惯了的。”姚三娘说。 沈嘉盛仍旧吃的粳米粥,和素馒头。 虞大郎行动不便,姚三娘给他另外端去。 灶房里就剩虞香珠和蒋韵母子,蒋韵对沈嘉盛说:“嘉盛,你可要好好学辨香。” 沈嘉盛没作声。 蒋韵不禁叹了口气,对虞香珠说:“你表哥啊,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学辨香,我只想读书。”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沈嘉盛忽然开口,声音像是鸭子的声音,有些许不大悦耳。 虞香珠忽地福至心灵,这嘉盛表哥不想开口的原因,大概是这个吧。 蒋韵忽地沉下脸来:“嘉盛,勿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不想学辨香,我要读书,我要考取功名。”沈嘉盛看都没看他阿娘一眼,转向虞香珠,“麻烦你和表舅父说一声。” “阿娘可没有钱供你读书!”蒋韵许是有些生气了,厉声对儿子道。 “我不用你供。”沈嘉盛的目光有着奇异的神采,“每个州府都有资助学子读书的律法。” “我说不准去,就不准你去!”蒋韵的声音高亢起来,“你是想忤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