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京徐忠其实无所谓。 与京中生活相比,他更喜欢军营。 可有一人却高兴得在收拾行李时便跳起舞来—— 徐忠的妻子,金燕翎。 她是户部尚书嫡女,正经京官的千金小姐。 与国公府门当户对,当初为攀附国公这根高枝,金侍郎将女儿嫁给徐忠。 没想到,新婚初始,徐忠便带着妻子奔赴军营。 自此一去不回!直到打完仗回朝。 金燕翎早在军营待腻了,更烦心的是徐忠不解风情。 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丝毫不懂温柔。 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深得当地百姓爱戴。 手下士兵从不欺负百姓,农忙时甚至会派小队去给贫困户帮忙。 他对妻子也像对士兵一样严格。 军营所轧之地多是乡村、偏远郊区、山谷之地。 驻兵地官府明明表示可以帮他照顾女眷。 金燕翎一万个愿意。 在地方官眼里,她这种京城来的千金,若住进自己府上,还不得敬菩萨般地敬着? 徐忠看也不看金燕翎一眼,一口拒绝。 还振振有词道,“徐金氏嫁给我那天,便知我是将军,自当和军士在一起。她身为军属也该当和夫君在一起。”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金燕翎当时就绷不住了,拉下脸,拂袖而去。 她决定好好拿捏一下自己的夫君。 士兵没仗可打时,便是练兵,起五更睡半夜,十分辛苦。 徐忠不但坐阵,自己也练功。 他不允许自己身为将领,武艺却叫士兵比下去。 身先士卒,是他们国公府世代武职的家训。 当天晚上徐忠结束训练比往早了许多。 凭心而论他是想让妻子生活得舒服些。 在军中,他自己的待遇与士兵相差不多。 只是有个自己单独的军帐,帐中条件摆设比寻常士兵好些。 衣食行军,他都和士兵在一起。 为着妻子过来,他将两个帐子合在一起,搭起屏风。 动用运输队将妻子在闺中常用的东西都拉过来。 十头骡子才驮完她那些箱子。 军帐中布置得尽量与她平日生活的场所相差无几。 只是山中枯燥,没什么消遣的。 他对自己要求甚严,导致金燕翎一肚子怨气,这钢铁男人却毫无察觉。 自嫁给他,京中豪华的生活再与她无关。 她连京中梳什么发式都不知道。 打扮起来也没人懂欣赏。 这些士兵成年累月驻军在此,所以自己种庄稼养鸡羊。 每月每人有一天假,可以去县里逛逛。 很多士兵只等这天,到县城,可以把攒下的银子送至青楼。 徐忠有休假也会带燕翎到县里去,买女人家喜欢的物什。 燕翎看不上,只嫌这些东西粗鄙。 唯一开心的是县里有几处不错的馆子。 这是一个月中对她最大的慰藉。 明日就该能去消遣一下,燕翎压下不悦。 听到徐忠从营帐外走进帐中。 她穿了丝绸宽衣,松垮垮系了根腰带。 由于水土不服,她来到军中瘦了许多。 饮食也不精细,她哭了好几夜,徐忠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由着她发脾气,但也没言语安慰。 哭了几天,燕翎方慢慢接受现实。 想到自己受的委屈,燕翎没好气转过头,想责怪徐忠,却跳起来,站到凳子上尖叫起来。 徐忠手中拎着个桶,桶里满满装着晒干的牛粪。 “怎么了?”徐忠有些奇怪,也有些不悦妻子的大惊小怪。 “为何把这么脏的东西拿到我帐中?呀!你掉到我的羊毛地毯上了。” 她气急败坏,帐中湿冷,她讨厌潮气,用防潮的苇草先铺了厚厚一层,再铺上地毯。 否则,她穿软底绣鞋踩在地上,脚又疼又凉。 这地毯是从京师运过来的,她平日爱惜得不得了。 “拿出去!拿出去!” 牛粪晒干是上好又无味的燃料,比寻常炭还好用。 金燕翎初来此地,完全不知道。 山谷里昼夜温差极大,不点火,她根本受不了。 “点上炭盆。”她命令丫头,却被当地产的黑炭熏得直咳嗽,整个帐内烟熏火燎,别说她高级的熏香了,什么都染上一股子烟气儿。 她当时便气哭了,还是徐忠重新升了火,开了帐门,将炭烟散尽。 新火盆烧的干牛粪,无味,烟也小得多。 她躺在床上,只觉徐忠一双大手摸过来,她气恼之极从床上跳下来,“别碰我。” “夫人别气,我有事同你商量。”徐忠被拒绝,并不生气。 “明日,我一个士兵因为定亲,要到县上给未婚妻子买礼物,我答应代他值班,所以不能带你去县里逛了。” 他平静看着金燕翎,等着预料中的尖叫大哭。 然而燕翎看他半晌,没哭没闹,自己裹紧被子向床上一倒,“你去外面帐子睡,早起别闹醒我就行。” 女人家便是如此小心眼,徐忠看看床上自己妻子裹得像只过冬的虫子,暗暗一笑,大踏步离开营帐。 金燕翎发现自己的丈夫不吃她所有套路。 他对她的迁就和恩爱根本达不到她想拿捏他的程度。 她对他,在嫁入高门,做掌家主母,过金尊玉贵的生活梦想破灭后,便只余怨恨。 若在京该多好。 以她的才情,容貌,绝对是京圈中心。 金燕翎长相美艳,最让她得意得便是即使她不化妆,也如化妆一般,睫毛黑而纤长,细腰丰乳,乌发如云。 什么样华贵的钗环都承得住,不像别的贵女,还要假发垫。 她擅舞会琴,能写会画。 怎么天不容她,将她丢在这荒芜野蛮的地方。 出门就能看到士兵在种庄稼。 走没两步,就有养着鸡鸭的圈子。 她擅于制香,一闻便知香里大约香料是哪几种。 没想到她这鼻子,有一天会识别鸡粪的臭与猪圈的臭是不一样的。 家禽比猪要臭得多,脏得多。 总之,来到军营后她先是浑浑噩噩,脑袋里是懵的。 待清醒过来后,看到自己的处境,每天都在崩溃边缘。 她追问丈夫,“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徐忠无谓地回答,“我怎么知道,皇上召我们回去,我们才能回去。” 对了,手握重兵的武将,哪怕家里有人要死了,也得先请旨,擅自回京视为谋逆。 权利相伴着义务,这是国公府上下都认可的事。 却没人教导过燕翎。 “我想回京,求你让我回去!”她跪在徐忠面前,抓住他战袍哀求。 徐忠一只手轻松托起她身子,将她打横抱起,“你在想什么,国公府娶妻为的是绵延子嗣,你回去,我同谁生孩子。” 燕翎浑身颤抖,徐忠仍占有了她。 她躺在他身边,长发摊在他满是伤疤的胸口上,轻声问,“我若怀了孕,是不是就可以回京安胎了?” 徐忠一笑,揽住她的肩膀,“你呀,还是乖乖安心待在这里。” “为什么?都有孩子了,回京安胎不是最好的打算吗?这种破地方,我怎么养孩子!” “你若生了个儿子,自当在军营中长大,他是要世袭我家爵位的。那他首先得是个合格的战士!才能做个合格的将军。” 徐忠下床踏在地上,一件件捡起衣裳穿好戴上护甲,自己绕过屏风出去。 将燕翎晾在营内,燕翎绝望地扑倒在床上,双目空洞,一腔绝望。 更让她难受得在后头。 她带来的两个丫头,因为受不住这里的气候与生活。 一个病倒,染了重病。 一个跟着县里的男人跑掉了。 燕翎连个伺候的下女也没了。 她求着徐忠给家中送信,叫家里再送几个丫头来。 似她这样的娇小姐,平日在家,连穿衣都是伸开手,有人伺候着的。 徐忠嘴上答应着,一个月过去了,连个丫头的影子也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