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雪域这天,雨破天荒的停下了,细细数来,由春至夏总共没有几日见晴过。 雾蒙蒙的鬼天气笼罩着大地,今年的收成算是无望了,雪域还好,不以粮食为产业。 赤炎的药材大多数生长在山间,海岛上,由于雨水过于频繁,阳光颇为稀少,珍贵药材更是大量减产。 云鹤传来消息说,龙渊可汗近期总在山间忙碌,百里风行不负重望,早早担下责任,没有功课时总跟在可汗的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茵出发前,泠焕以雪域主君的身份递过书信给龙渊可汗。 声称,母亲这次去往阿莫格主要代表天山雪域慰问赤炎臣民,另外让人备了几车厚礼提前送达阿莫格,砮阿娘代为受理。 垠天很懂事,坐在朱茵怀里一声不吭,马儿一刻不停歇的狂奔至阿莫格水泽。 百里风行得知母亲要来,早早站在万果树下等候,砮阿娘和两名阿嫂在身边陪着。 另一位朱茵识得,他是诸葛青史,赤炎族的长老,也是小王子的师傅。 朱茵下马,众人先行跪拜之礼。 这一礼为公,是赤炎臣民感谢雪域主君送来的粮食,刚好解决掉当下的燃眉之急。 泠焕在送礼前让虎锏将军调查过,听说赤炎遭了水灾,眼下最缺的不是钱财而是可以果腹的粮食。 于是,他命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中原,让叮当帮着从芙蓉镇购入粮食,直接送到赤炎,并说明是给弟弟百里风行的见面礼。 两兄弟未曾谋面,雪中送炭的举动情深义重,百里风行的威望瞬间在赤炎提升。 日日盼,夜夜想,母子见面格外欢心,只是百里风行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粘人。 他满身英武之气,腰杆笔挺的在站在朱茵面前行礼说:“母亲,父汗有事,稍后过来,让孩儿先陪母亲聊聊天。” 朱茵点头,走近儿子身边左右端详着。 百里风行比她还要高一些,稚气虽有豪气也增加了不少。 原是有许多话要同儿子讲的,不知怎的,见了面竟然只余了左顾右看。 果哩牵着垠天向前,百里风行笑问姨娘好。 亲生母子还没怎么着,果哩最先流下泪来,垠天小声给予安慰。 朱茵这才想起介绍垠天给儿子认识。 百里风行并不见外,儿时曾听果哩在耳边絮叨过中原的事情,自然也听过垠天的名字。 看垠天比他高出半头,自觉的问候“天哥哥好!” 云鹤随后走来,万字果树下人太多,云鹤没有问候灵主,只“嘎嘎”叫了两声。 朱茵点头,百里风行环起云鹤长长的脖颈说:“母亲,多亏了云鹤在孩儿身边,几次遇险都是它救下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伤着哪儿了没有?”朱茵的心忽然揪起来,拉着百里风行左看右看担心不已。 百里风行笑了起来说:“母亲还是这么紧张,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孩儿这不是好好站在您的面前吗?” “对!对!”朱茵泪眼含笑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一刻,看到儿子身体健康,顿觉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垠天好奇,问百里风行:“云鹤怎么长这么大?它是不是能够飞得很高很高。” 百里风行笑了,问母亲可否让云鹤带着天哥哥到空中飞一圈。 朱茵点头,云鹤跪在地上,欢快的甩头。 百里风行即刻拉着垠天把他推到云鹤背上。 垠天吓的直抖擞。 百里风行展开双臂,展翅高飞的雄鹰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垠天身后。 离开前,他扭头问朱茵:“母亲,孩儿没有听到您唤我朵儿,父汗也说让孩儿忘了云朵这个名字,为什么?” 朱茵一愣。 果哩连忙上前说:“因为小王子长大了,不能再唤乳名。” “知道了姨娘。”百里风行拍拍云鹤的后背,云鹤看了朱茵一眼,展翅飞起后在万果树上空盘旋起来,并没有离去。 “母亲,我看到父亲回来了!”百里风行在空中大喊道,并挥起手臂向着东南方向大叫着:“父汗,我在这儿,母亲来阿莫格看望我们了!” 朱茵回过头,今儿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看样子,百里渊也听到了儿子的呼喊声,抬头看向天空,紧接着提前收紧缰绳快速下马。 侍卫牵起马儿。 追风马看上去老了许多,呼吸声比较重,鼻息间有白色的泡沫流出来。 这只马儿还是百里渊幼年时期在山林间捡到的,多年来一直跟着主人征战四方,几乎踏遍万里河山。 追风似乎认识朱茵,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眼睛瞅见她时,一睁一闭滑下泪水来。 百里渊叮嘱侍卫好好照看追风,魔药仙师不知拿了什么,伸开手掌让追风闻了闻。 马儿立刻精神倍增,扬起前蹄对着朱茵的方向长啸两声,似乎在欢迎她的到来。 百里渊拍了拍长长的马鬃说:“走了几十里山路,累了吧!好好休息!” 侍卫这才把马儿牵走。 魔药仙师跟在可汗身后,行礼参拜百里夫人。 道路两侧的士兵也同样行礼问候,只有百里渊站在那儿远远的,静静的看着她。 他还是老样子,身形依然像是巍峨高耸的山川那样俊秀挺拔,只是下巴处留起胡子,老成干练中更加显得英武不凡。 两人谁也没有往前走一步,就这么远远的相互观望着。 就像当年一样,她走他没有挽留。 她来过阿莫格,除了看望儿子,也是看望他。这一切他都懂,说不出任何原因,依然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砮阿娘也曾说过,夫人住在赤炎边境水牛村,他还是没有放下身段去找她回来。 回忆片刻,他最先迈开步子,盯着她稳步走来。 多日不见,她的气色很好,只是仿佛心事重重。 他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却也知道,她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你……好吗?”他有些生疏。想唤声茵儿的,又觉得有所冒犯。 “好!”她笑了答。之后才想起来行礼:“参见可汗。” 百里渊怔住了,尴尬的站在原地,这个礼犹如同当头一棒,打的他眼冒金星。 她还是那么聪明,想到用上下尊卑划清界线,告诉他,当年不该那么决绝,不顾念夫妻之情,也不给她解释和自证清白的机会。 可她是孩子的母亲,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个界限任你怎么划都不会十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