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百里渊等乌兰夫人睡沉了以后才到祠堂,他问葛管家老宁候可曾来过。 葛管家叹了气答:“如可汗所料,老宁候和徐掌柜都来劝说过夫人,她还是不肯回洛樱别院。不过还好,夫人收下了灵郡主留下的大氅,今夜应该比前两日好过些。” “固执!她怎么说?” “已经过了三天两夜,不差这一夜。”葛管家低低的答。 他在替夫人惋惜,不该错过老宁候放她离开的机会,也不该伤了可汗的心。 百里渊去公主府时,曾在府外同苍凤说话,流露出夫人得了风寒的事。 葛管家很会揣摩主子心意,跑到老宁侯府报信,说夫人得了风寒,长时间跪在祠堂里会没命的。 老宁候这才不顾一切赶了过来。 百里夫人这股子犟劲和可汗有得一比,明明忧心忡忡,宁是咬紧了牙关看着她挨饿受冻,只为听到一句服软的话。 百里渊有火无处发,拔剑在祠堂外狂舞了起来,葛管家躲得远远的,唯恐那把剑像主子的心一样无情,伤人也伤己。 风声、剑声、呼吸声,声声入耳。 百里渊挥剑砍向树梢,漫天雪花倾泻而下,树枝悉数折断,嗖嗖的射向高大的院墙上。 苍鹰苍凤知道主子急需一场死命拼杀,两人一起提剑,直逼百里渊。 这个时候的兄妹俩穷尽毕生所学,剑剑如电毫不留情。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主子痛痛快快的把心中的火发泄出来。 百里渊心中的火是从四面八方强压下来的,有赤炎不太稳定的国情,南帝的疑心,凰翊和乌兰奇的变相邀宠,还有朱茵在以自毁的方式与他对抗。 数十招过后,苍凤气喘吁吁力不从心,苍鹰也体力不支,手臂被剑气划伤,瞬间没了力量。 两人稍一疏忽,百里渊的御灵剑横扫而过。 好在他手下留情,只将两人的剑同时击落,并未伤到人。 “谢可汗!”两兄妹行礼。 寂静的夜冷得叫人颤抖,葛管家跑来劝可汗早些回去休息,免得乌兰夫人找到祠堂来。 百里渊这才同苍鹰苍凤说:“累了一天,都下去休息吧!” 他接过葛管家递来的毛巾,擦了额头和眉梢上的汗水,回头看向祠堂门缝中微弱的烛光,犹豫不定。 过了一会儿,果断的转身朝万花哉的方向走去。 祠堂内不知哪来的风,烛火摇曳,地上的铜钱也跟着震动,发出幽蓝的光晕来。 空中传出轻灵的声音:“子木,傻丫头,你何苦为难自己!” “子木……子木……”声音重复。 朱茵听到声音,半眯着眼睛坐起身来。 铜钱从地上慢慢飞起,她急忙起身抓在手中,低头时看到自己还躺在地上。 “云先生,是你吗?我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的魂灵都快脱离朱茵的肉体了,干嘛这么折磨自己!”一道淡淡的蓝色身影出现在祠堂里。 影子通透如水,也像是空的,朱茵委屈着向前想要抱住他,缥缈的影子却穿身而过。 “冷吗?”他问。 朱茵点头。 “跟我走,带你去个温暖的地方。”影子牵起朱茵的灵魂,消失在祠堂里。 朱茵没有意识似的,同影子形影不离的飘了起来。 她不知道云先生要带她去哪,也不管他会带她去哪儿,即便这一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鼻息间传来浓淡相宜的馨香,她和影子落在春暖花开的地方。 此处均是星罗棋布的古老梨树,梨园静谧,初入时没有闻到花香,倒是她的身上传来隐隐香气。 这里的风柔的犹如情人的抚慰,簇簇雪白的梨花,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起初,朱茵以为树头挂满的是雪,再细看,阳光里洒满醉人的色彩,仿若一幅重彩浓墨的山水画,似在哪里见过。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朱茵感叹。 “还记得?”云先生问。 “突然想起。”朱茵莞尔,伸手折下一簇梨花戴在鬓间,又恐让恬雅的梨花负了春天。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 她不是在问,只是深深感叹,虽然两人同在一个时空里,依然看不清身边的影子。 此刻,她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在书写和绘画中该有一方留白,顿觉云先生是她整个人生的留白。 什么样子似乎不再重要了,有些人早已住在了心中最隐蔽的角落里,纯净到几世也落不上尘埃。 “你真的想见我?”影子轻声问。 “我……”朱茵迟疑,追寻半生,近在眼前时又迟疑了。 见她不答,影子转过身,轻飘飘的在梨树下悠闲的走着。 朱茵快步跟随。 少顷,只听书声琅琅,不知从哪里传来,两人步伐一致继续前行。 朱茵顾不得看路,眼神一刻不离的捕捉着淡蓝色的影子,怕他忽然消失似的,眼睛都不敢轻易眨一下儿。 实际上,那也只是道似有若无的影子,透明的如同水晶。 如果不是声音坚实而纯粹,她还以为游走在梦里。 林渐深,树渐密,花渐香,一排低矮的房屋闪现在眼前。 这一刻朱茵有些迫不及待,脚步渐快。 她默想,这是云先生的家吗?还是他在此处读书的地方? 屋子像是直接由门和窗组合起来的,非常通透敞亮。 透过窗子,能看到书桌旁坐着五六名孩子,均在认认真真的听先生讲故事。 学堂内看不到先生,只能听到声音是从竹帘后面发出来的,讲到精彩之处,孩子们欢快的鼓起掌来。 朱茵细听,先生讲的应是《周庄活鲋》的故事。 “云先生,你带我来这里有何用意?”朱茵收回凝视学堂的眼神问身边的影子。 影子不答,做出噤声的动作,指向学堂内让她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