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正烈,乔焕大汗淋漓。 这时的他已经站立了五六个时辰,小脸被太阳晒的跟烤猪肉似的。 七风婆、九云婆还有武夫人一刻不曾离开,三人均疼惜的站在池边陪着乔焕一起受罚。 七风婆愁眉不展,小声同九云婆嘀咕: “你说焕儿这孩子随了谁了?性子这么拗,他就不能像莲儿一样嘴甜一点,说两句软话给主君听。” 乔焕猛然竖起耳朵,乌黑的眼珠骨碌一转,高声喊了起来:“娘亲,我想你了!你若再不来看我,焕儿就死在井上莲庄了!” 起初,泠长倾不理他,端坐在一旁专心读书。 后来,乔焕看火候不够,提高了嗓音把同一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喊得武夫人抹起眼泪。 泠长卿还是不搭理他。 七风婆低垂着双手,悄悄比划着什么。 乔焕用胖乎乎的小手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两位婆婆挤了挤眼睛。 这次他忽然改了另一种称呼,委屈着说:“娘亲,你不来管管爹爹吗?他的心太狠了,焕儿真的好好听话了!可他还是说打就打,说罚就罚,没有一点当爹的样子……” 乔焕越说越委屈,紧接着“哇哇”哭了起来。 他哭起来时依然不停的念叨:“娘亲,焕儿以后再也不来井上莲庄了,你不要爹爹,焕儿也不要爹爹了!” 这一声声爹爹叫的真真切切,不管谁听来,即使冰封了千年的心都要融化掉了,更何况本就有连着心脉的血缘关系。 此刻,泠长卿那颗冰冷且坚硬的心碎的不成样子。 他曾无数次梦想过能与莲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却也无数次在遗憾和悔恨中醒来。 冥冥之中一样,朱茵遇到了乔焕,乔焕又阴差阳错的认她为娘亲。 而白莲竟能带着乔焕找到井上莲庄,他才有幸找到失散多年的武征。 这个孩子从小流落在外,受过太多的苦楚。 想到这些,泠长卿顿感撕心裂肺的疼痛,腿一软,猛然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主君。”雪狼即刻扶着他。 七风婆和九云婆吓坏了,闪身而至。 随后而来的还有武夫人。 武夫人试了泠长卿的脉搏后一个字也没说。 “爹爹!”乔焕飞身飘了过来,环着泠长卿的脖子哭哭啼啼:“爹爹!您怎么了?是焕儿错了,焕儿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看到地上的鲜血他是真的哭了,而且哭的很伤心,鼻涕一把泪一把。 雪域主君平日冷酷无情,对乔焕严厉苛责。 但他也有慈爱的时候,每当乔焕习武后呼呼大睡,他总会抱着乔焕仔细瞧着,眼睛里满是和蔼可亲的柔情。 还有那次在山林里练习捕捉技能。 乔焕从半空中跌落,他顾不得树丛中满是荆棘,以身为地,接住乔焕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也是后来雪狼说,主君后背被荆棘划的伤痕累累,擦了许多天的创伤药才见好。 这些,古灵精怪的乔焕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他想借着执拗的性子,在泠长卿面前以胡闹的方式撒个娇,刷个存在感而已。 泠长卿捧起乔焕红彤彤的小脸蛋说:“不要哭,我没事。” 他亲了乔焕,且让雪狼带他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待稍晚些时候带他去城里转转。 乔焕眼泪汪汪的笑了起来,紧接着调皮的出溜着小舌头耍了个鬼脸,撒腿跑开了。 武夫人看出主君故意支开乔焕,关切的问:“是不是巫毒侵入肺腑了?” 泠长卿点头,没做过多解释。 深思一会儿,他才说:“焕儿唤我爹爹的事一定不要传出去,如若让风信子知道,不但焕儿有危险,百里夫人也很难保得安全。” “焕儿是……” 武夫人欲言又止,看了七风婆和九云婆,两人相继点头。 “此事瞒不了太久!”泠长卿擦了嘴角的血液说:“焕儿是雪域的希望,一定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主君放心,我们两个老婆子一定誓死保护焕儿。” 七风婆和九云婆同时说。 “我看不妥。”武夫人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我想,除了主君没人是风信子的对手,何况她身边还有魔道的金蝉子,不知两人跟黑鸩邪焜有没有关系,咱们还得从长记忆。” “是啊主君,听说黑鸩邪焜的儿子曳幽君不知逃去了哪里。”九云婆说。 泠长卿想了想说:“过几天,我要把焕儿送到雪域让圣君帮忙照看,那儿有枭中子还有十二金钗项灵,即便风信子得到消息也很难对焕儿下手。” “风中天呢,恐怕他也不可信,毕竟风信子是他的女儿。”七风婆担心。 “让穆明琛即刻去趟雪域,告诉圣君实情,在我回天山之前找个合适的理由让风中天卸下职权,回归故里。” “是。”武夫人行礼,之后又说:“如此更好,主君身中巫毒,也该去无罔碧池找无罔兮尊了。” “恐怕他也解不了此毒。”泠长卿叹息。 “那该如何是好?”七风婆倍感焦虑。 “无碍。如果不是焕儿叫爹爹时让我有些激动,巫毒没这么快进入脏腑的,只要心态平和,这些毒素暂时伤不到我。” 泠长卿平静的说完,吩咐武夫人把千岩穆雪府中的将士调来一批,随身保护乔焕的安全。 九云婆看到七风婆头上的发簪,忽然想起莲儿,随问:“风信子会不会到百里府找莲儿的麻烦?” “中元节后,金蝉从雪域带走风信子时曾去过风中天老将军那儿,当日所饮‘众仙醉’是圣君送的,里面有消除记忆的离怨草,两人均忘了百里夫人是雀灵的事。” 九云婆微微一笑,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再说,我替莲儿祛除巫毒时在她身上种下麟仙幻影,只要风信子靠近她我便能察觉到。” 不过一会儿功夫,雪狼就把乔焕带回来了。 这次他又整出了幺蛾子,不知从哪儿整来一套破烂的乞丐装,骄傲的揭起破碎的袖子叫了声“主君。” 并且得意洋洋的向泠长卿炫耀。 他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想狠狠揍他一顿,不苟言笑的泠长卿却开心的笑了。 乔焕叫他主君更好,看上去像是主仆一样,免得待会在街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主君,我们走吧!” 乔焕说着话,还没忘记抓起一把泥土糊在脸上,那俏皮可爱的样子活像只小泥猴。 离开井上莲庄时,他脚步如飞,行在街头更像只撒泼吊鬼的小泥猴。 一会跳起来戳一下酒馆上的牌匾,一会儿蹦到女子身后,学起样来扭动腰姿,婀娜走两步。 再不行,猛调个头回来拉着雪狼风一样的跑一阵儿,到铺子里抓块糖回来。 惹来一阵嫌弃后丢下二两银子,再骄傲的对着泠长卿摇头晃脑。 泠长卿面冷心热,这孩子真是不懂得世事,二两银子大概能买一斗糖回来。 乔焕还是同乞丐时一样,见到什么都感觉新鲜。 有乞丐认出乔焕,捧着碎了一半的碗来分给他半块发了霉的馒头。 乔焕没有一丝嫌弃,大口咬下去,笑嘻嘻的嚼着,如同吃着人间美味。 泠长卿看到这一幕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如果不是那段孽缘,这孩子怎会受到这么多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