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醒了?”叮当和红毛鬼同时问道。 果哩掀开帐帘,精神有些倦怠,两鬓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站在帐帘下凝望起众人,看过一圈后,眼神最终落在滚落到脚边的棋子上。 果哩气呼呼的说:“烦死了!吵得叫人头疼,别忘了姐姐为了什么而受伤!” 她的手一松,帐帘垂落下来,继而隔断了众人的视线。 百里渊和岳小天几乎同时到了帐边,两人又同时掀起帐帘走入帐中。 齐恒、苍鹰和青山随后。 叮当和黄泽等人也想进入看看帮主伤情,青山同苍鹰像两座大山似的挡在门口。 朱茵躺在厚厚的棉被上,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凝结过的血衣看上去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帐中很安静,微弱的喘息声同烛火一样颤巍巍的。 朱茵坚难的扭过头,看着岳小天苦涩的一笑,缓缓将眼神转移到百里渊身上。 他的神色同她一样的迷茫,好似努力跑到森林尽头的小鹿,刚一见到阳光,又突然被深不见底的悬崖拦截住了,进退不得。 “阿茵,你还好吗?”岳小天凑上前问。 朱茵眨了眨眼睛。 “你傻不傻,刀剑无眼不知道啊!干嘛一个劲儿往前冲!” 岳小天嫌弃着,声音不大,愁眉苦脸的神色很快绽放出一朵花来,柔嫩的花蕊中像是隐含着两滴“清露”。 “苍鹰,让芍药姬神分发解药。”百里渊没有回头。 苍鹰转身掀开帐帘吩咐下去。 叮当听到龙渊可汗的命令,扯开嗓子把消息散播出去,白虎军这下有救了! “谢……谢谢……”朱茵对百里渊说。 “姐姐,你失血过多不要说话。”果哩把岳小天推搡到一侧,跪在朱茵身边,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有事没事,没事出去。”她一扭头对所有人说。 “云……云朵……”朱茵攥住果哩的手。 果哩点头,起身问:“小王子好吗?”她没有指名道姓。 百里渊马上回答:“好。他很好,只是每当看到月亮就会问母亲何时回来。” 百里渊严肃的脸上有带有浅浅的笑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来,展开说:“这是儿子画的,朵儿说……说,这是送给母亲的护身符。” 果哩接过画放在朱茵手心。 朱茵笑了,笑的热泪盈眶。 “茵儿,是我错了,儿子很想你,跟我回赤炎好吗?” 他迷茫的神色中布满了凄凉,百里渊向前一步,眼巴巴的看着手握画默默流泪的朱茵。 “我……我……”朱茵泣不成声。 “姐姐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不问问自己伤了她多少次。”果哩不再尊称可汗。 挺身站在百里渊面前,不管他是不是一国之君,毫不留情的数落起来。 “你说,有了乌兰奇,就能得到吐蕃相助,夺回赤炎王权,现在你是可汗,又能怎样?” “你说,有了凰翊就能得到雀灵神助,现在呢?明明知道姐姐就是雀灵,还不是把元明姝找了回来!什么两小无猜,说到底都是你那些江山美人不可同有的烂理由……” 果哩的小嘴巴巴响,铁锅中炒爆豆似的清脆又响亮。 百里渊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直至荡然无存。 众人皆知,百里渊从没听人这么数落过。小时候,父汗和母后没有,把他养大的徐掌柜没有,有着父子之义的老宁侯也没有。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果哩哪是在说话,分明在用响亮的巴掌一下下的打在龙渊可汗的脸上。 “苍鹰我们走。”百里渊毅然转身。 苍鹰迟疑片刻,屈膝跪在地上行礼说:“可汗恕罪,苍鹰不能随身侍候了。” “你也要背叛我?” “不。妹妹不在了,卑职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人。” 苍鹰给百里渊磕过头,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走到果哩身边说:“请果姑娘好好照顾夫人。” 交待过后,他转过身对着朱茵深鞠躬道:“夫人好好休养,如果卑职活不到60岁,定会把惠子扶养成人。” 朱茵点头,含泪笑了。 苍鹰倒退到帐门口,决然离去。 帐中格外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除了果哩和朱茵没人知道惠子是谁。 百里渊瞠目结舌,苍鹰跟了他大半生,这一刻连竟连追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直到一声马鞭响起,帐外接着传来熟悉的声音:“驾”。 嘹亮的呼喊声仿佛把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百里渊打了个抖擞,好像身边所有人都被那道口子吸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孑孑而立。 他最后看了朱茵一眼,似有话说。 她好像又睡着了,只余眼角边挂着没有流下的泪滴证明曾经醒来过。 “好好照顾她。”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对身边的人有所托付。 “放心。”岳小天郑重点头。 百里渊大步走出去,挥手说:“芍药姬神听令,点兵,返回赤炎,从此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时间好像同朱茵一起睡着了,帐外一片嘈杂声她也听不到。 再醒来后,朱茵还是如同在睡梦中一样,不言不语,每日听果哩讲故事。 果哩的故事讲得越来越精彩,说岳小天神兵天降一样,先是攻克了二皇子的主力军,又在一夜之间拿下了京都城。 还说他有眼界有格局,没有杀掉三皇子,只是把欢喜软禁在一处隐秘的宅子里颐养余生。 凰翊公主在元明姝的帮助下逃去了赤炎。 只是果哩不知道,元明姝把百里梵给杀了。 这是她和百里渊之间的协议,只要杀了百里梵,元明姝就是赤炎王妃。 凰翊公主攥了一手好牌,最终打了个稀巴烂。 她本以为把元明姝送到百里渊身边,就能够掌控一切,谁知元明姝才是深藏不露的王炸。 白虎军打进皇宫,元明姝念及知遇之恩,把凰翊藏到了百里红妆的密道里,待风声小了些才把她带去了赤炎偷生。 其实,是不是知遇之恩,只有齐恒心里清楚,元明姝能够保住凰翊的性命,指定有她自己的用处。 那日,山上的杜鹃花早已枯萎,元明姝离开时约齐恒在伍云峰见面。 她解释说杀了义父实属情非得已,希望齐恒不要怨恨她。 也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替齐恒拿下赤炎的江山,让他稳稳的坐上衡王的宝座上。 齐恒说无意江山,也无意美人,只希望住在徐掌柜和巧姑住过的房子里,守着凡亦的坟墓了此残生。 元明姝悲愤至极,高挥马鞭,折断了树枝也断了与齐恒之间的孽缘。 自至,无人知道齐恒去了哪里? 齐恒始终记得母亲离开时说过的话——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