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过半,街道上依然冷清,先前树上装扮过的五彩丝带被阵风刮的凌乱不堪。 放眼望去,这儿不像是京都城繁华的街市,萧瑟狼藉的样子更像是被狂暴的匪徒打劫过似的。 数天前,这条街道还是喜气洋洋的,两位公主将要同时大婚,正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 因为龙渊可汗与凰翊公主归来迟些,也就将吉时推迟了。 到了冬日,天气每日变幻莫测,一场大雪外加龙卷风过后,就连余庆都被吹得无影无踪。 街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几句有气无力的叫卖声随风飘来,巡街的侍卫将马鞭甩的“啪啪”作响飞驰而过。 朱茵急忙收住脚步,站在光秃秃的树下踌躇着。 恍惚之中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来到此处又有何用,像乌兰夫人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一条紫色丝带飘落在眼前,她伸手抓住,紧握在手心里,不知喜乐。 前方到了街心巷口处,一直前行即是长公主府,向北两里地是宁侯府,向西则是琼玉二公主府邸。 这个时间段里,二公主府时常有人外出采买,岳小天担心遇上熟人节外生枝,展臂上了土地庙边的高树上,悄悄目视着朱茵所在的地方。 “臭丫头,在芙蓉镇时还大闹冯家少府郡,今儿怎么就不能拿出点勇气走进公主府,端起百里夫人该有的架子!”岳小天暗自责怪。 按照赤炎族规,百里夫人是第一夫人,她本可以去长公主府审视一番,过问龙渊可汗的婚事,顺便彰显夫人神威,立立赤炎规矩。 且让下人们知道,待来日返回赤炎,凰翊公主将与她平起平坐,没有谁比谁更娇贵几分。 只是岳小天忘了,太在乎一个人自然爱屋及乌。 朱茵前行一段路,在合适的位置眺望着前方,古拉那紫应是跪在长公主府外有一会儿了,膝下聚拢着不少枯叶。 公主府外披红挂彩,来来往往的家丁有人手托浆盆粘贴囍字,有人踩着高高的梯子将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欢喜匆忙的丫头们各忙各的事儿,无人在意府门前跪着一个下人。 紧接着另一幅情景出现,仿佛公主府里的丫头和奴仆们早看到了古拉那紫,只是这些下人自以为比百里府的下人高人一等,目中无人而已。 听得一声铜盘落地的声音,忽有一人停在了古拉那紫身旁责骂道:“晦气!” 丫头弯腰捡起铜盆,嫌弃着白了一眼又说:“不长眼的小蹄子,还敢跑来公主府添堵!不知道我们公主要同可汗大婚了吗?” 古拉那紫哪有受过这等气,只见她愤然起身,一把抓住口出狂言的丫头甩出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怎么说她也算是吐蕃郡主随嫁丫头,这份尊荣岂容她人随意践踏,更何况今日是奉乌兰夫人之命前来拜见龙渊可汗的。 不是客人也是家人,哪容得公主府下人的眼睛长到天上去。 事态多变,响亮的巴掌声,加之丫头的哭喊声,把公主府的奴仆侍卫一起招了过来。 侍卫们见到本府丫头受屈,几人眼神稍有对接,领头的人点头后一哄而上,同古拉那紫大打出手。 古拉那紫虽然势单力薄却也毫不退让,娇俏的身影不时起起落落,斡旋在刀剑之下。 场面混乱,朱茵即刻转身往回走。 有乌兰夫人在,已经足够让百里渊闹心了,她不想同深宫大院中的怨妇一样,通过争宠换来一丝眷顾。 如若情感需要乞求得来,不如孤独终老来的安心一些。 只不过,她刚走出几步远陡然停住了。 “住手!”身后传来低沉而有力的怒喝声。 朱茵回头。 公主府外所有人纷纷跪在地上,只有她与古拉那紫孤身而立,格外扎眼。 府门口站有一位珠围翠绕的妇人,单看她身上华丽的服饰便知这位妇人身份高贵,而且武艺高强,仅凭强大的气场足以令人生畏。 有位个头不高,长相机灵的童子在贵妇人面前低眉俯首,称呼她为“师尊”,之后童子小声小气的诉说一番前因后果。 贵妇人横眉顿起,水墨线描似的蛾眉扭曲着变了形,先前出门时的那份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瞬间荡然无存。 “敢在公主府外动武,活得不耐烦了!”妇人怒斥后甩袖转了身。 侍卫们群起,手持刀剑架在古拉那紫脖子上逼她认罪。 看那样子,倘若有人不从定要一剑杀了了事。 “慢着。”朱茵踱步走向前去。 岳小天为她提心吊胆,要知道这位妇人可是凰翊公主的师傅行吾尊者风信子,公主见到时都要行跪拜之礼。 为着一个下人哪值得她冒这个险! 风信子转身,见到朱茵时眼中闪耀着一种似曾相识又略显憎恶的情愫。 “见到尊者还不下跪。”童子说。 他的声音尖尖的,进入耳畔时总觉得不太舒服。 “你又是何人?”风信子冷冷的问。 “夫人!”古拉那紫像是见到了救星,紧拉着朱茵不放手,并对公主府外的侍卫丫头们大声说:“她是赤炎第一夫人,该下跪行礼的是你们才对。” 古拉那紫配合的天衣无缝,立刻跪在地上行万福礼做出表率。 侍卫及丫头们小声私语两句,纷纷放下手中拎着的杂物依次跪在原地。 “百里夫人为何只身到公主府来?”风信子又问。 朱茵未答,先让侍卫及丫头们起身,并叮嘱他们可汗和凰翊公主大婚一定仔细着,里里外外都应收拾妥当,做到忙而不乱。 一行人退后各自忙碌,只余了两名侍卫依然手持刀剑押制着古拉那紫,好似没有风信子的命令他们绝不放手。 “乌兰夫人身子抱恙,可汗不在,只能让古拉那紫回百里府照应着。” 朱茵似在回答风信子的话,眼神却看着古拉那紫,她拉起古拉那紫的手腕,欲要带她离开,不给任何人商量的余地。 那无所畏惧的神态俨然在告诉两名侍卫,不管是公主府还是百里府,除了龙渊可汗,她的话便是王旨,不容任何人质疑。 风信子一时没缓过神来,整个中原除了帝王和皇后还没人对她对此无礼过。 “尊者。”两名侍卫左右为难,看向风信子。 风信子甩袖转身。 她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过后回头蔑视着朱茵,对侍卫挥手示意放行。 不知为何,朱茵发觉胸口处隐隐刺痛,直至风信子再次转身走向公主府,她的神色才趋于平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