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浓稠的酱汁浇上去，酸甜而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　　 本来吃得正专心地几位客人抬头四顾，循着香味就看到角落桌子硕大鱼盘里，那条造型生动，表面炸得金黄的大鱼。　　 鱼背上那酱色油亮的酱汁，正缓缓地从鱼身上往鱼盘里流动，散发着酸甜诱人的香气。　　 玉桃上次见沈钰做过后，知道浇好酱汁就该撒葱花了，待沈钰浇好酱汁退到一边，玉桃就拿起小碗里的香葱碎撒了上去，脆生生道：“糖醋鱼好了，客人慢用。”　　 那位徐管事哪里还用催请，早已拿着筷子拉开了架势。　　 等玉桃说完站到一旁，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在鱼背上最鲜嫩肥美的位置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眯起眼睛细细品尝起来。　　 一块鱼肉下肚，停了一停，徐管事满足地睁开眼睛，笑着向沈钰赞道：“昨日看着就香，今日一尝，果然鲜香味美，姑娘好厨艺。”　　 沈钰含笑点点头：“多谢客人称赞，那您慢用，好吃您再来。”　　 别的客人看完了，虽然也觉得香，不过转而也就又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食物，顶多在心里暗暗记着，下回也点这道菜尝尝。　　 可是与徐管事同桌坐在斜对面的一位年轻客人，原本点了两碟小菜吃得正香，此时也不吃了。　　 他装作无意的样子，一眼一眼偷瞄着对桌的徐管事大块朵颐，根本没留意到，自己已是一脸馋相。　　 徐管事是个爱吃也会吃的，吃得细致，不疾不徐。　　 他享受地吃了几筷，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那位客人，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吃鱼。　　 见被发现了，忙尴尬地低下头去，羞臊地两边耳朵都红了起来。　　 徐管事已年过五旬，又跟着主人走过不少地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对面的客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相憨厚老实，衣饰整洁，布料却不甚好，看装束像哪家店铺的伙计。　　 就是人还年轻，看见好吃的，那种年轻人不由自主的馋相就冒出来了。　　 徐管事心中了然，想了想招呼周大郎道：“郎君帮我拿副干净的小碟和竹筷来。”　　 周大郎答应一声，快步去小灶间那里拿了，给客人送到桌子上。　　 徐管事拿过竹筷，从自己还未动筷的那半边鱼拨下一大块，夹起放在小碟里，推到对面的年轻人那边，温和笑道：“这道鱼做得确实好吃。”　　 “看你也是个爱吃鱼的，这边我还未动过，你也尝尝，这样大一条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对桌的年轻人愣怔了一下，脸窘得通红，本能地想拒绝。　　 可看着徐管事那善意的温和笑容，再看看小碟里，那一大块外皮酥脆、里面嫩白冒着热气的糖醋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抵住美味的诱惑，接了过去。　　 年轻人用竹筷夹了一块放进嘴巴里，无声而快速地嚼了起来。　　 一块鱼肉下肚后，他对徐管事腼腆地笑一笑：“多谢大叔，让大叔见笑了，这鱼真的很好吃。”　　 “我从小就爱吃鱼，就是月钱不多，不舍得吃。娘说要把银钱攒起来娶媳妇，在外面就更不敢乱花银钱了。”　　 徐管事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不用客气，我也是个爱吃鱼的。”　　 “你的年纪看着和我小儿子相仿佛，年轻时吃些苦不算什么，看你的装扮，是在商铺做事？”　　 年轻人点点头道：“是的，从学徒做起，也做了四五年了，现在拿着二等伙计的月钱。”　　 想了想，又道：“今日是跟着掌柜的来集市进货的，掌柜的约了人喝酒谈事，就让我一个人找食店吃饭了。”　　 徐管事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温和一笑，鼓励道：“年轻人只要踏实肯干，总会越来越好的。”　　 那年轻人感激地笑了笑，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对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吃起来。　　 徐掌柜确实是个爱吃鱼的，一条两斤多的鱼做好后，除了分给对面的年轻人一些，其余全吃完了。”　　 他付账时笑道：“今日这餐吃得痛快，好久没吃到做得如此鲜美的鱼了，下次再来集市这边，一定还来你们家吃。”　　 说着，拿出串好的一串银钱道：“这是一百钱，不用找了。”　　 李氏道了谢，徐管事笑着点点头，就迈步往外走去。　　 此时的徐管事哪里会想到，一次无心的善意以后会救了他一命呢，只是这些事，都是后话了。　　 对桌吃饭的年轻人，见徐管事吃完付账走了，看看自己面前吃光了的菜碟，不由心中涌起了暖意。　　 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鼓励过他了，店铺的掌柜有了好事，总想着留给自家的亲戚，那个事事不如自己的一等大伙计。　　 像今日，掌柜的把他叫上一起过来，就是为了推车搬东西的，等到采买挑选货物时，就让他一个人远远站着，不许近前跟着学习。　　 跟着这样的掌柜，也不知何时才能拿上一等伙计的月钱呢。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扒拉进嘴里，起身付账走了。　　 等到集市闭了市，有一位个头不高、身穿利落短衫的中年人背着个竹篓，停在食店门口。后面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架短竹梯。　　 中年人张望了一下沈家丰年食店的招牌，对身后的年轻人招了招手，就一起走进了店铺。　　 此时李氏正指挥着大家，把店铺另一边靠墙的条桌搬出去，把新买的方桌挪好了位置。　　 郑三娘见有人进店，迎了上去，歉意地道：“客人，对不住，小店今日已打烊了，要吃些什么，明日再来吧。”　　 这两人却不像来吃东西的，听郑三娘这样说，只笑了笑站在店铺门口张望着，问道：“娘子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敢问你们家店主人在不在？”　　 李氏正和沈钰在那里比量怎么放凳子，如何把旁边的几张条桌再重新排一排。　　 听到动静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李氏忙迎上来招呼道：“陈掌柜，快些进来，我们店铺里也收拾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