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方意安如期而至，我故意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不透一点风，以表明自己现在不想搭理他的心情。　　 他默默坐到了床边，“最近前朝事多，没什么事你就在宫里好好待着，不要再乱走动了。”　　 我不做声，听他继续说道，“不出月底，褚夫人会进宫，请淑妃为你跟褚家公子保媒。你若是同意了，陛下就会替你定下这桩婚事。”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实在装不下去了，“总管大人说得真是轻松，这么安排还不如当初周国使团来的时候，就让我嫁到周国去好了，一别两宽，此生再也不见！”　　 一开始得知我带回宫的辛小二被人收买，就是他故意跟宁火柱说是我的命令，不让跟车太近，实则为了给劫匪制造机会，我本来是挺难过的。　　 自以为活了两世，在看人这方面应该是有些经验在的，没想到明明是我给了他升迁的机会，谁曾想人家根本看不上跟着我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公主。　　 但更让我心惊的是，方意安挥挥手，就能让一个已经记册在锦华殿里的宫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完全就好像没存在过似的。虽然他是在替我扫除渣滓，可却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所有人都瞒着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权力的可怕，让我这种只能当做棋子的小角色胆寒。　　 所以此时，我眼中强忍的泪意有几分确是真心的。　　 方意安淡淡一笑，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搂进了怀里，“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哭了，你还真是爱哭。不喜欢褚家那小子，就不嫁，没有人能逼你。”　　 呵，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真的遇上了，会发生什么事。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吗？当初明明就是他说皇帝有意要用褚家，所以才让我跟褚公子多接触的。　　 不禁让我怀疑自己的美人计到底有没有用成功，他是真的对我上心，还是敷衍我？　　 “方意安，你愿意娶我吗？”我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发问。　　 我不清楚齐国有没有太监娶亲的先例，但这一步试探，似乎把他吓到了似的，不自觉地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表情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你说什么？”他是没听见吗？　　 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娶我吗？”　　 “你当真想要嫁给我？哪怕我只是一个太监……”他似乎因为太过震惊，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不等他说完，我往前挪了挪，主动钻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太监才好，刚好我怕疼，不想生孩子。”　　 真心话如玩笑一般说出口，他笑着将我搂紧了。　　 当晚他并没有急着离开，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　　 原先，我可能只是抱着攀附他的心情在尽力讨好他，但自那之后，我发现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直到许多天以后的一次宫宴上，我再次看到贺钊与嫣韵县主出现在我面前，几乎都快被我忘记的人又勾起了之前的回忆，些许烦躁让我打算早早离席。　　 出来之后就被追出来的贺钊拦在小路上，“我有话想对你说。”　　 上一次他说有话跟我说，然后就消失了。　　 “说吧。”我的态度冷冰冰的。　　 他的表情也没有多失落，左右环顾了四周，提议换个地方。　　 我同意了，毕竟这种时候我也不想传出一些未嫁公主跟已婚将军的绯闻。　　 “听说之前龙神祭时你出宫遇到了危险，没事吧？”　　 “这都过了两个月了，就算当时受了伤，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不正说明没事吗？”他脸色一僵，我也懒得再照顾他的心情，继续说道，“谁还不知道贺将军多疼爱自己的夫人？嫣韵县主胎相不稳，所以贺将军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过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贺将军还是妇科圣手，能帮人安胎。将来我要是这个需要，定会来向你讨教！”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与你保持距离，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提高了声音，差点要笑出来。　　 “月娘死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很大概率是嫣韵找人做的，幸亏我请紫烟得空照顾他们娘俩，昊儿被紫烟带出去，才躲过一劫。其他人都以为月娘是我的爱妾，起初嫣韵与我成亲之时，我确实想过用月娘来做借口的，但发现她打算对他们母子不利，才将他们分开，让月娘带着孩子搬出去住……”　　 听得我的神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这确实像是嫣韵县主会做的事情。　　 贺钊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平州一行，让我受蛊毒影响，心里只有嫣韵一人，对月娘他们的事也开始不闻不问，反而让她变本加厉地苛待他们母子。解蛊之后，我才知道月娘已死，昊儿被藏了起来，可嫣韵依然派人寻找他的下落。我不得已才要在她面前继续演戏，扮做深情的模样……　　 上一次不过是在宫里跟你说了几句话，后来她发现我中途离开，甩掉了她安排的跟班之后，就跟我发了脾气。为了哄她，我才不得不失约于你。不过你放心，这个任务也快结束了。”　　 “嫣韵县主的预产期，是不是就在最近？”回想起宫宴之上，嫣韵县主挺着大肚子还要四处与人交际的模样。旁人眼光里除了一些羡慕，也有不解。　　 他微蹙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随即又像是安抚我似的，换了语气，温和地说道，“反正只要任务结束，一切都会回到以前，我不再做贺钊，你也不要再做这公主，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好不好？”　　 我不清楚他所谓的任务结束到底指的是什么，他跟嫣韵的关系就能因此干脆利落地结束吗？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