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出去跟御医们探讨救治方法时,我站在床边,稍微看了一眼姜康现在的情况。 “奴才谢过福荟公主昨日的提点,多谢公主来探望我们殿下。”之前在床边抹眼泪的小太监认出我来,跪在我脚边行了一个大礼。 “你起来吧。”我指着姜康对他吩咐道,“去找几个软和的垫子塞到他腋下,把胸口的位置稍微垫高一点,还有脑袋不能一直偏着……” “可御医们说陛下伤在后脑,只能这样趴着睡。”小太监语气委屈地辩解道。 “趴着睡是为了避开伤口,但一直趴着会压迫心肺,而且他这样扭着脖子睡,也对颈椎不好。这样吧……”我坐到一边书桌边上,就地取材拿了纸笔画出一个辅助Π型枕,把图样拿给他,“让人缝制一个这样的枕头,垫在他脸下面,可以让脖子摆正,不会伤到颈椎。” “这……”小太监脸色犹豫。 “你若是觉得我的法子不妥,可以去问问御医,让他们看过再去做也行。” “奴才不敢,只是事关九殿下……那奴才去请教一下外面的御医。”对方谨慎的态度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回来了,面带喜色,“御医大人说可以做,那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 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把我又叫出去单独说话,“你懂医术?” “并不懂,但会一些急救常识,跟病人护理……”我在心里默道,您老卡葡萄差点窒息的那次也是我帮您的,不知道了吧。 “麓清行宫居然也能把人教养得这么有本事了。”听不出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的夸我,我低头装傻。 “康儿这边,朕也不知一时该托付给谁照看,你若是有空多来看看他,可好?” “好。”这不是等于让我在未来皇帝面前刷好感吗?那我肯定答应了,努力让自己脸上不要流露出什么喜悦情绪。 等皇帝走后,我才有机会跟孙大夫单独说话。 “公主说的改枕头的法子,倒让微臣想起一位故人。” “听说孙大夫曾是镇北王府的府医,如今入宫,也算是高升了。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是得偿所愿了吗?” “微臣入宫,全赖王爷举荐,不瞒公主,王爷沉疴难愈,自觉时日无多,所以才替微臣谋划好了出路。”他说话时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怎么可能?他不是……”我下意识反问出口,而对方表情的变化才让我明白,自己又一次在熟人面前露馅了。 我有些泄气地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就算你要诈我,也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并不是开玩笑,王爷他的确病得很重,你若是关心,为何不自己去问问?”他坐到了我身旁的位置。 “我才没有关心……”我皱起眉头,“他真的时日无多?连你也没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那法子无解。既然你已经离开了王府,就该彻底忘记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听见我的一句话就乱了方寸。你心里既还挂念着王爷,何必要离开他呢?” 我重重叹了口气,“我跟司徒珏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而且我们……唉,说了你也不明白。算了,不提了。那现在你能帮我保密吗?” “当然可以。”他望着我轻笑了笑,“不用再付封口费,微臣愿替公主守住这个秘密。” 我摊开手,无奈道,“现在想给封口费也没办法给,这一身值钱的首饰都是御赐之物,不能转送,身上也没有现银,虽然是公主,但感觉似乎比以前还要穷了。” “公主若要赚钱,法子可太多了。可你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这话问得我鼻子一酸,怎么可能得偿所愿。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但似乎是不可能,所以就想自由自在地活着,避开剧情的影响,不想与任何原剧情的重要人物有瓜葛。与贾六或者叫他贺钊,之间的感情算是什么呢?喜欢他,想要在一起?随着难度的增加,距离的变化,似乎我也没有那么执着。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不是故事的主角,也不可能像苏眉那样对徐长安全心全意的付出,所以也不会期待贺钊真的为我做些什么,他要做任务娶别人,抚养别人老婆孩子,都对我造成不了太多的触动。 就与我在镇北王府里,设计丫鬟跟司徒珏滚床单时一样的心情,顶多会有一点点泛酸,毕竟他跟司徒珏还是有区别的,是我喜欢过的。 “孙御医为何一直没有成家呢?”我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也免得他再问出一些让我尴尬的问题。 “曾经也是有过的,但亲缘寡淡,才求而不得。”他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眼底却划过晦暗不明的光泽,大概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拍了拍他放在膝上的手掌,“看开点,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再孤独地离开。缘聚缘散,都是命。” 他反手捉住了我的手掌,正在我吃惊的时候,手指却已移到了我的手腕处,“微臣替公主把脉看看。” 沉吟片刻之后,他开口道,“公主身体有一段时日没有好好调理,若想日后康健为人母,恐怕需要再多费心……” “不用!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当什么母亲,不能生最好了。”我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手底下把手抽出来,“孙御医还是把心思都放在替九殿下治疗上吧。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公主还年轻。”他似乎在替我遗憾什么。 “难道你也觉得女人必须要生孩子才有价值吗?” “并非此意,只是担心将来你会后悔。” 以前从未发现他一介神医居然还有这么迂腐古板的一面,忽然玩心起,我起身凑到他耳畔,轻声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没必要留什么自己的血脉在这世上受苦。” 其实当初在王府时,我经常心情苦闷,穿越到陌生世界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太多,偶尔能跟孙大夫聊一聊,胡乱地东拉西扯,明里暗里都提到过我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这是第一次,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最大的秘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待坐回位置上,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倒让我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