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乡野小院,竹篱围成院墙,墙下种满花草。蝶飞蜂舞,一派生机盎然。此时正隆冬,这座小院却宛如暖春。易水寒将人扛出院外,他也不反抗,软趴趴地睡着了一般挂在他肩上。易水寒与蓝蝶仙比邻而居,一样的竹屋,一样的小院,只是他家院里种的不是花不是草也不是药,都是一畦畦青秀的菜。院中一张竹桌两张竹椅,桌上有酒有茶还有花。易水寒将人扔在桌边竹椅上,倒了一杯茶,自个儿喝着。 小子,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摔下山崖的? 少年不哼一声,呆呆地望着他的茶杯,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是眨了眨。 想喝茶? 易水寒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他手指微动,费了半天劲才将那一只竹杯握在手里。 可怜啊是真的可怜! 易水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慢慢地将竹杯衔在嘴里,一口一口地乌鸦喝水一般地将那半杯清茶喝了个干净。 小子,看着我!告诉你易大爷!这是几? 易水寒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立在他眼前。 那少年却担着杯子,一动不动,一声不哼! 完了完了!真的傻掉了,还是个小哑巴哎,这下麻烦大了! 易水寒心痛如斯,差点把大腿拍断! 罢了罢了!你就是躺太久了,从你摔下来那日算起,到今日已有五月有余。一躺就是五个月,好人也躺废物了。小子,咱家小蓝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日夜照顾医治你,你早见阎王爷去了。 少年点点头,他虽然记不得很多事,却非凉薄之人,救命之恩自然没齿难忘。 这里呢,是落云谷,世外福地。你知道吧!外面此时正值隆冬,但咱落云谷却四季如春。你就安心在这里将养着,晒晒太阳,活动活动手脚。哎,你会不会做饭? 易水寒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少年摇摇头,易水寒叹了口气。 那你会干嘛?啥也不会?我老头子还得照顾你? 易水寒看着头顶一方青天,哀叹道: 老天爷啊!你长没长眼睛啊! 吵死啊! 隔壁院扔了一块石头进来,不偏不倚砸在桌上一只竹杯里,茶水四溅。 嘿嘿!脾气还是那么大! 易水寒笑嘻嘻地捡起杯中的小石子,扔在桌上。 我这就两间房,还有一间杂物间,你不介意就住那里吧!有点乱哈哈,你自己收拾收拾吧! 易水寒起身,往右手大屋走去,屋里就一张竹床,他往床上一躺,四脚八叉,望着竹屋顶上,茫茫然,戚戚然,恻恻然。 院中少年打量着那小小的院落,院墙下歪歪扭扭长着些青翠碧绿的菜苗。看着那些长势并不是很好的菜地,心中一片亮光掠过,白衣黑发,双臂雪白裸露在外,纤纤弱质,将一只秀气的挂着黄花的黄瓜小心翼翼摘下。回眸一笑,春光乍泄。 少年歪在竹椅中,按着心口,冷汗涔涔。痛不欲生,好像心被剜去一角,只余下一个空洞洞的不见底的豁口。忘了什么不该忘记的。桌子被他推翻,茶水翻了一地。 易水寒爬起来,站在门边看着他发脾气。 砸坏了,赔钱,一个杯子一两银子,一张椅子五两,一张桌子十两。 他坐在那咻咻地喘着气,脸色极差。 易水寒弯腰拾起杯子茶壶归置好桌椅。 你起来走走动动吧,躺了那么久,怕四肢都退化了。落云谷风景还不错,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易水寒捡了根竹杖抛给他,指指院门外,便回到自己房间再不管他。 少年拄着竹杖,慢慢出了院门。 眼前绿树红花风景如画,春和景明,粉嫩的桃花儿随风飘来,落在他掌中,花香袅袅。眼前之景,美得那么不真实。沿着一条茵茵小径,慢慢地走着,好似没有尽头,走了许久久,眼前现出一条潺潺小溪,溪水澄净,游荡着一条条三指宽的小红鱼儿。少年放下手中的竹杖,孤身坐在溪边光滑的石上,望着水中小鱼儿发着呆。他慢慢地将手伸进水中,一根根极认真地清洗着玉似的手指,手指通透粉红。一眼望见水中脏乱的一张脸,他掬了一捧清水,濯在脸上,溪水沁凉,透心凉。他看了看身上一身破了烂了脏了的衣衫,解开腰带,褪去衣衫,露出莹白瓷实的身体。他赤足走进溪中,红鱼儿在脚边嬉戏。溪越宽水越深,他慢慢沉入水中。灵台清明。那日他被人从地宫架了出来,上了一辆马车,同行的还有花未眠。小花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将灵珠一剖为二,伤了本元,与死无异。至少,她还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小红鱼儿在身边游弋着,红鱼摆尾,妖冶异常。 他记起,广袤的冬湖之上,他踏水而来,一袭黑氅,容颜似雪。当他把手伸向那红衣女孩时,一切都变得清澈安宁。 天色将暗时,他才提着一串红鱼沿着原路,回到小院。那大叔还在屋子里睡着,他将那些鱼扔在盆里,开膛破肚,收拾得干净了。厨房不大,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淘米,闷饭,煎鱼,择菜。坐在火炉边,把头发烘干。等他把饭菜端上桌时,那大叔吸着鼻子狗一样走了进来。 好香啊!小子,你弄了啥吃的?哦对了,忘了你是个哑巴。以后就叫你小哑巴了。 易水寒一溜烟跑进厨房,蹲在一张竹椅上,拿起碗筷便吃。 少年指了指隔壁,比划了个吃饭的手势。 叫隔壁小蓝来吃饭? 易水寒夹了一条鱼按在一碗白灿灿的米饭之中。 要叫你去叫,你要把她叫来了,那砸坏的椅子啊什么的,就不用你赔了。你小子厨艺可以啊,我这是捡到了宝了哈哈! 少年取了一碗碗装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夹了满满当当的鱼和青菜,便去了隔壁。 蓝蝶仙正坐在窗前,看着一幅小像发呆,眼里依稀挂着泪水。 你来做什么? 蓝蝶仙将小像收起,揣入怀中,拭去眼边泪水。 少年将那碗米饭和一双筷子放在她面前,嘴角一勾,站在桌边,示意她吃饭。 哪来的鱼? 蓝蝶衣看着那卖相还颇不赖的饭菜,微微抬起头,视线慢慢从饭碗上移开,落在那少年身上。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眉眼如画,一张脸朗朗如玉,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蓝蝶衣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口饭菜,放进嘴里。他端着手站在她面前,身材高挑而修长,一身青衣样式简单却衬托出他不俗的气质,灯光从灯盏中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你去溪边了?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蓝蝶衣慢慢地挑着饭菜,饭菜很可口。她在这山谷里隐居了十几近二十年,吃穿都不大讲究。这从天而降的少年,眉眼之间像极了她的一位故人。所以,她才如此悉心照顾他。如今,他醒了,她却害怕面对那张脸。 她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少年缓步退了出去,阖上了门。 蓝蝶衣却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百般的委屈与伤心,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