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林雨柔的话惊掉下巴,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嗤笑出声。 若不是此时议论的对象是他们自己亲族,他们非要驳斥个三四五六出来,不过即便如此,众人脸上也满是不信之色 。 “哦?看来你们不信?” 林雨柔反问出声。不待他们出声,她又问道:“诸位虽不算饱学之士但也读书习字通义晓理,岂会不明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花满则衰,爱满则痴的道理?” “?” 众人一脸黑人问号,睁着迷茫的眼睛呆呆望着林雨柔,看来他们的爹娘没长半点脑子在他们头上,真是糟蹋了几十年米饭。 “你是说,他们是在自污?” 冠军侯咀嚼半天这才激动出声。 “对,就是这样。” 林雨柔点了点头。不愧是冠军侯,脑子还算可以,孺子可教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延武第一个不信。 身为侯府嫡系,他绝不相信冠军侯袭爵之人胆敢主动玷污冠军侯之爵,那可是冠军侯啊! 冠军侯取“功冠全军”之意,非盖世军功不得封授。 自古以来得此爵位者无不是军功鼎盛之人。 而袭封冠军侯的家族无一不是名将辈出,只因他们不敢玷污“冠军侯”之名! 顾氏一脉,祖孙三人连谥“忠武”,冠军之名,天下共仰,海内咸服,号为神圣。 顾氏子孙自小便以祖宗为镜,读书习武,以期不坠先祖威名。 而现在林雨柔告诉他,他们顾氏一脉有人主动自轻自贱玷污冠军侯之名,他绝不相信! “他们如此动机何在?" "我冠军侯一脉世受重用,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者不知凡几,数度濒临绝嗣之危,扛鼎大梁,多有定社稷之功。" "两百年来,顾氏恩宠冠绝勋贵,君臣之谊,流芳千古。 "大嫂慎言,休要非议君上!" "本朝律法有言离间君臣乃大恶不赦之死罪,大嫂请勿自误。” "勿复言之不预也!" “呵呵,这傻孩子竟然怀疑我离间你们君臣感情,真是愚不可及,与他多说一句都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林雨柔心中腹诽。摇了摇头:“就事论事而已,不要上纲上线,给妾身加些莫须有的罪名。” “父亲、母亲,三伯爷、六伯爷、八叔爷,请恕妾身妄言之罪。” 林雨柔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以防他们打断自己说话,这才继续道:"二叔,妾身且问你,假使二叔你为皇帝,手下有一名将执掌八千精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待如何?" "提拔重用、不吝赏赐、收为心腹。" "倘若此人执掌两万大军,你待如何?" "高官厚禄、良田美宅、待之以礼。" "倘若此人执掌十万大军,你待如何?" 顾延武此时额头见汗,犹豫片刻才回:"封爵荫子、荣其宗族、国士待之。" "哦?我不信!" 林雨柔目光揶揄:"这话你自己信不?不敢说是吧?我来替你说。无非安插监军、质其妻子、掌其后勤,是也不是?" 顾延武嘴唇微张,想要反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妾身再问你,倘若此人执掌四十万大军,你待如何?" 林雨柔再次发问。 顾延武彻底懵了。 "妾身再问你,倘若此人出身将门,执掌四十万大军,世有贤名,智勇双全,战功赫赫,军中只知将军不知天子,你待如何?" 这一问,无疑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延武冷汗直冒,讷讷说不出话来。 满堂俱静,落针可闻。 图书馆再现。 "罗织罪名、刀斧加身、夷灭宗族,必除之而后快!" 良久,冠军侯长叹一声,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症结所在。 真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 是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家哪有友谊可言。 天子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有所顾忌罢了。 一为名声,二为时局。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等到时机一到,该落的刀自会落下,绝不会心慈手软。只不过同人不同命罢了。 "乱世榨其力,盛世索其命,历朝历代皆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定数,父亲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 林雨柔感叹一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皇帝贤愚皆是如此,君臣天生敌对,没什么好说的。 冠军侯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大哥,你说这《冠军侯家族史》上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不信。" "冠军侯田云公好人妻。凡麾下将领战死者,皆纳其妻妾。族中子弟战死者,妻妾尽收之。" "冠军侯德清公风流成性,无女不欢。" "自言乃野怪转身,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日御数女。" "五鼓如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 "不可缺者。此外乘兴而幸者,亦往往而有。" "不爱良家爱妓女。每到一地皆问城中可有妓女否?时人称之"妓女将军"。" "冠军侯常庆公肖似其父祖,有奇癖。风流成性、无女不欢。" "幼时能子夜中见物,盖其禀赋有独绝常人者。一日不御女,则肤欲裂,筋欲抽。值宿内庭,数日未御女,两睛暴赤,颧红如火。" "(和)帝偶见之,大惊,询问何疾,公以实对。帝大笑,遂命宫女二名伴宿……终其一生,一年数妾、纳妾无度,为时人所诟。" "冠军侯玉林公,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殴击行路。" "曾以属请受纳,大见杖罚, 拘禁府狱,长而修改,轻财重义,多所交结……后终成大器。" "冠军侯福昌公,显德二年授帝都城防使,显德十一年,坐夺商人财物免官。以琉璃盏贿奸相李胜,官复原职。" "福昌公妙于骑射,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为和帝所爱重。" "又谄悦权阉王镇,尤相亵狎,王镇每为之言,弥见亲待。" "及袭爵,犹不改。和帝为求严师,令加捶挞,福昌公不遵师训,专事驰骋,帝无奈,置其于征北将军麾下,始开窍焉。" "禄忠公守南京,督兵城上,为贼所困,频战不利,欲弃城而去,名士周庭激之,不听。女婿王贲,骁将也,趁夜缒城而下,突围而去,奔贺州,引镇南将军吴世德来救,大破二王,南京之围遂解。" "贵鹏公好舆服狗马,性贪鄙,多聚金宝,与百姓争?,营求无厌,为人吏所患。" “贵成公长于修身,拙于齐家。” "族中子弟颇骄纵逸游,动作失度,驱率老幼,借狗求置,志从禽之娱,忽黎元之重。时方农要,屡出畋游,以弹弹人,将为笑乐。" "贵成公后宅不宁,贵成公不能制也。" “天北,天道忌满,人道忌全,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个人若是为官不求名利,洁身自好,毫无污点,必定所图非小。” 斯人已逝,言犹在耳。 只是初时不识曲中意,如今已是曲中人。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想明白父亲口中“性明悟,俊伟有知略,美音容,进止都雅。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的四伯父为何会变成遗臭万年的宗族之耻。 那个"天姿雄杰,俶傥不群,虽在童幼,恒以将略自许"被父亲称作"吾家千里驹"的大哥为何从一个"每言男儿当横行天 下,自取富贵"的少年英杰沦落成一个烂赌好色的纨绔子弟。 "果然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三伯大哥不惜自担污名而救侯府于危难之中,而我等后人却视之如寇雠,恩将仇报,真是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