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机场里依然足够热闹、足够明亮,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凌晨候机的疲惫的人们坐在周围,每个人身后都藏着个报纸专栏作家会喜欢的好故事。 亨特年轻的时候过多了为了抓捕弃保潜逃犯东奔西跑的日子,尽管如此,他也觉得现在的场景足够离奇了。 ——在一天之前,他可没想到自己会计划离开这个城市,在一个月之前,他也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一条似是而非的信息买最近的一班机票。 候机大厅里的显示屏上有各色的字体跳动,标示着每一架航班的起飞时间,离他订购机票的那架飞机开始登机还有差不多一刻钟,亨特手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那枚十字架的照片,他拍下几张照片之后就匆匆把这饰物塞回了抽屉之中,然后迅速抹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离开了斯特莱德的公寓。所以到现在,只有手机里的几张照片可以为他指明模糊的方向,照片上的十字架经历时光的洗练,但上面刻下的字母还清晰可见。 “The church of St. Anthony the Great”。 圣安东尼教堂,在网络上经历一番搜索之后,亨特很容易就发现了有关这座教堂的消息:全美境内只有一座用圣安东尼命名的天主教堂,就位于肯塔基州境内。 斯特莱德的抽屉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刻着教堂名称的十字架呢?那向着人们暗示他从何而来吗?还是说那是对他而言重要的什么人给他留下的纪念物? 亨特心中有种种猜测,在飞机尚未起飞的现在,说出其中的哪一种都并无意义。但是事实也如此清晰明了:他并没有发现除这枚十字架之外任何可以带他找寻斯特莱德的过去的物证;而不知道斯特莱德的过去,也就不可能探究他究竟是不是跟阿玛莱特有什么过节,更不可能发现阿玛莱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进入的红杉庄园。 据他在警局的朋友说,警方那边也暂时没有查到斯特莱德的来处,就算是对方松口对他们说了什么,说出口的也肯定都是假话。亨特并不指望能通过对方的口供来揭示什么真相,而显然警方在搜集证据的时候没太注意到犯罪嫌疑人抽屉里一个纪念品似的小木头十字架,所以也最好不要指望警方。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条道路就是:他亲自去一趟肯塔基、去一趟那个教堂,看到了那里能不能发现更多关于斯特莱德的线索。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匆匆上路的,感觉上比离家出走的高中生要鲁莽更多。现在他坐在椅子上,计算着登记之前自己剩下的时间,然后决定给米达伦打个电话告知了自己的行程,免得那孩子过几天还会翻墙出去找他。 亨特轻车熟路地拨通了福利院的座机号码,忙音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少年人的声音听上去轻快而放松,简直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他刚刚被一群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绑架。 米达伦利落地说:“喂?” 听他的语气,亨特怀疑他已经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了——倒也没错,只有亨特这样的人会在马上凌晨的时候给福利院的小孩打电话,也只有米达伦这样不听话的小孩会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入睡。 亨特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在斯特莱德家里的发现,以及他为什么决定要去肯塔基,并且告诉对方他不能如约在审前听证会之后请米达伦吃大餐了。 电话对面传来三两秒钟的沉默,然后他听见那小孩在模糊不清的电磁音之间呛出一阵笑声。 “您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亨特先生。”那个心智有些过于成熟的孩子说道。 亨特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因此只能沉默以对。也就是那个时候天空中又开始下雨,因为他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对方那里传来雨滴敲打着窗户的轻微噪音。 而米达伦就在这连绵不断的背景音里开口说:“你看,我现在甚至没有办法付给你钱,而‘斯特莱德当年曾经跟肯塔基的一个教堂有关系’只不过是一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的推测。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当机立断地飞到肯塔基去的,就好像……嗯,我们都知道逃学能带给我们快乐,但是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真的去逃学。” 亨特真的想问问米达伦,他的老师会对他提出的这种关于逃学的奇怪见解有什么看法,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借着这个孩子的疑问反思了几秒钟——他想到了站在维斯特兰州立大学的讲台上的奥尔加·莫洛泽,飞溅在米达伦脸上的血,还有他之前出于对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的怀疑而写下的那些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