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路没好气地冲对方抱怨道，　　 “开什么玩笑啦！苑子姐，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变态。”　　 嗯，好吧，这句话没毛病，姬小路没法反驳。　　 轻咳两声，姬小路跳过这一茬。　　 “只是想打听下漫画部那边新人赏的评选结果。饭田小姐之前告诉我的朋友，说她的作品起码能得到佳作，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她落选了。”　　 “你的朋友是？”　　 “椎名，椎名真白。”　　 “是她啊……”　　 电话那头的町田苑子，微微惊讶了下。　　 “怎么，苑子姐你也认识椎名吗？”　　 “当然，她可是我们编辑部里的名人，毕竟是被誉为世界级画家的天才嘛，这样的家伙跑来投稿漫画，老实说，当时吓了我们一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町田苑子顿了顿后才又继续开口，　　 “嗯……这次她投稿的作品我也看过一些，确实不错，画功在同期的作品中……不，就算放到整个漫画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布置剧情的能力还略微显得有些生涩，不过得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为什么落选了？”　　 饭田绫乃告诉真白，说最起码能得佳作，现在连町田苑子也这样承认了，姬小路更加不解。　　 “这个嘛……貌似是因为在评审的中途，杀出了一个奇葩，在最后的时刻，把她挤下去了……”　　 “奇葩？”　　 “那部投稿的作品好像是叫《一拳超人》来着？对对对，就是叫《一拳超人》！当时被它鬼畜的画风吓得不轻，所以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隔着听筒，都能听出那部作品给町田苑子带来的震惊。　　 “诶？《一拳超人》？”　　 “是啊，怎么了吗？你也看过？对了，这部作品是由众多读者联名申请，才中途掺了一脚进来参与评审的呢。据说作者神秘兮兮的，除了每星期固定更新一次外，就从来没有再冒头过。噗，说到这个，和你的作风倒是很像嘛，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和读者互动的孤僻死宅作者。”　　 “……”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得知真相的姬小路，心情微妙又复杂。　　 所以说，这究竟算什么事啊喂！　　 “得奖的作品作者能自己弃权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漫画赏那边的规矩了，不过我们轻小说评审里，虽然说是说可以，但好像还从没有碰到过这种得了奖不要的二愣子……不对，你问这个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町田苑子不禁好奇。　　 “没、没什么！那就这样，先挂了，今天谢谢苑子姐了。”　　 “这有什么好谢……”　　 “嘟嘟嘟……”　　 町田苑子才说到一半，另一边的姬小路已经猴急地挂断了电话。　　 ……　　 轻小说的新人赏可以弃权，那漫画肯定也可以！　　 而且，这次本来就不是他想要参赛的。　　 真白比他更需要这个奖项。　　 获奖，就能够出道。　　 漂洋过海回到日本，放弃在油画领域中取得的一切成就与荣誉，真白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姬小路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饭田绫乃的号码。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两人的jiāo谈显得生硬而又公式化　　 “放弃参赛，你确定？”　　 “嗯。”　　 “好。”　　 “那个……问一下，空缺的奖项名额，是由排名后面的作品依次补上吗？”　　 “规则上来说，是的。”　　 “那么，之前排名第六的作品，是《变态也要谈恋爱》吗？”　　 “嗯，你退赛后，它会变成第五，当选佳作。”　　 “那就好。”　　 姬小路道谢，通话结束。　　 ……　　 ……　　 姬小路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真白卧室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真白的房间，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原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昏暗。　　 脑中浮现的是真白在床上抱着膝盖沮丧的模样。　　 以为她哭肿的双眼会映入眼帘，令人不忍卒睹。　　 但是，这样肤浅的想象一个也没猜中。　　 姬小路看见的是散落一地的更多的画稿，以及，坐在绘画板前更加努力的真白。　　 仅此而已。　　 仿佛完全没有受过挫折一样。　　 说得也是。　　 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　　 她可是椎名真白啊！　　 披着弱小动物外皮的凶猛野兽。　　 靠着自己的脚站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前进，靠自己的双手抓住想要的东西，是已做好觉悟的，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的野兽。　　 孤身一人，漂洋过海来到陌生的城市。　　 除了画画外，什么都不去想。　　 这样的她，即使受了伤，不管几次也一定都会再爬起来。　　 打从出生起就开始努力，在学会哭和笑之前，便已经学会了努力，这样的椎名真白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只有不断地、不断地继续努力，才能够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抓进手中。　　 真白落选，姬小路获奖，如果最后真是这样的结果，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可笑的小偷。　　 偷走了属于他人的努力、成果、荣誉与奖项。　　 努力的人输了，他这样的变态反而赢了，算什么？　　 ……　　 “椎名，新人赏评选的获奖名单中，有个家伙弃权了，佳作奖刚好空出一个，我刚才打电话问过，补上去的恰好是你的《变态也要谈恋爱》。”　　 “哈……所以，恭喜你，出道了！”　　 姬小路笑着祝福，但不知为何，表情却不甚自然。　　 是在这样努力向着目标一刻不停前进的真白面前，自惭形秽了吗？　　 姬小路不知道。　　 “我也放弃了。”　　 然而，回答姬小路的，是真白平静的话语。　　 内容出乎他意料。　　 “诶？”　　 “刚才绫乃打电话和我说过了。”　　 “哦……哦，可是……不对！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啊？为了出道这一刻，你不是等了很久了吗？这个时候说放弃，那你之前的这些努力又算什么？”　　 姬小路瞪大眼，完全不能理解。　　 “秋人不也放弃了吗？”　　 “我？”　　 “获得金奖的，是秋人的《一拳超人》吧？放弃、退出评选的，也是秋人的《一拳超人》吧？”　　 被真白知道了吗？还想瞒着她最好呢。　　 “我是有特殊原因的。”　　 姬小路解释道。　　 “那个特殊原因是我吗？”　　 真白忽然扭过头，视线直直地看向他。　　 姬小路被看得没来由得心下一慌。　　 “原、原因什么的，这不重要啦……现在重要的可是新人赏啊！你这个白痴，赶紧去和编辑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这很重要，比新人赏更重要。”　　 真白一字一句，认真开口。　　 两人的视线直直相撞上。　　 ……　　 ……　　 第二百3十章 骗子　　 比新人赏更重要？　　 真白的眼神与话语，一瞬间险些让姬小路窒息。　　 心跳很快，比平时要快！　　 姬小路慌张地退后了一步，错开视线。　　 危险！　　 身为变态的自我保护功能这样子提醒着他。　　 脑海中一刻不停地拉响着警报。　　 “是、是吗？”　　 面对真白的认真，姬小路却只能是如此这般，似是而非的用一句话带过。　　 “嗯，是的。”　　 真白点头，澄澈、坚定的双眼一瞬不瞬紧紧跟着他，　　 “秋人，我下次就会得到。”　　 得到什么？　　 是新人赏，还是……　　 不能思考下去，姬小路的脑门上心虚得渗出了细汗。　　 “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凭借自己的真实实力得到。”　　 好在真白的下一句话，稍稍打消了一些姬小路的疑虑。　　 呼　　 真是的，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真白说的其实一直就只是新人赏罢了。　　 一定是，必须是，只能是。　　 ……　　 “嗯……我知道。”　　 沉默了片刻，姬小路最终还是只能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放弃了，真白也放弃了，他们谁也没能得奖。　　 没错。　　 是他想当然了，以为将本应该属于真白的奖项还给她，她就会开心。　　 然而，事实并非是这样。　　 真白想要的东西，会依靠自己的努力亲手得到，而不是别人的让步与施舍。　　 一次不行，就下一次。　　 努力与坚持，就是真白身为天才最大的天赋。　　 ……　　 “秋人。”　　 “嗯？”　　 “我肚子好饿。”　　 “咕”　　 真白瘫坐在地上，肚子叫出了声。　　 “谁叫你一整天都不吃东西。”　　 姬小路拿这样的真白毫无办法。　　 “饿得好像要死了。”　　 “所以说，那就吃饭啊。”　　 “饿得没力气起来。”　　 “真是的……”　　 姬小路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草稿，移动到真白身前蹲下。　　 正想扶她站起来，真白的手机忽然响了。　　 “秋人，帮我拿一下。”　　 真白有气无力般地抬了抬胳膊，示意自己现在一点力气也没。　　 “你还真是什么都要我帮你做啊。”　　 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句，姬小路从草稿堆中将手机捞出来递给真白。　　 是真白的编辑，绫乃打过来的。　　 或许是来劝她的吧。　　 毕竟新人赏这个奖项对投稿的漫画家们而言，重要xing不言而喻。　　 说放弃就放弃的人，不是白痴，就是白痴。　　 “嗯。”　　 真白以毫无感情的声音接起电话。　　 “是的”、“是的”，如此回答了几次之后，真白的双眼中，瞬间闪过惊讶的神情。　　 片刻之后，真白挂掉电话，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说了什么？”　　 姬小路有些在意地问道。　　 视线在草稿堆中来回徘徊了几遍的真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向他。　　 笔直地看着，并眨了几下眼睛。　　 “秋人。”　　 真白看起来像是有些发愣。　　 “不要紧吧？”　　 姬小路开口正打算这样问时　　 毫无预兆的，真白忽然冲他扑了过来！　　 太过突然，以至于姬小路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竟是就这样被真白用两只手臂挽住脖子的扑倒了……　　 这时恰巧从窗外刮进一阵风，带的窗帘哗啦作响。　　 稀薄的月光被刮散，卷进细细碎碎的尘土中，兜过玻璃窗，粒粒作响。　　 漫画稿飞舞，漫天飘扬，又缓缓从空中落下。　　 姬小路在缓缓流动的时间里，一边感受着真白的体温，一边看着这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真白的心跳传了过来。　　 洗发精夹杂着汗水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尖。　　 像是在空调间盖着厚被子的舒服感，又伴随着无所适从的紧张。　　 想发出声音，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法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椎名？”　　 不自觉从嘴里挤出来的，是已经叫惯了的名字。　　 姬小路到现在才发现，紧紧抱住自己的真白双手，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微微颤抖着。　　 是姬小路所不了解的颤抖，既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寒冷使然。　　 当然，更不是因为懊悔……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会颤抖还有什么样的原因？　　 “秋人……”　　 “怎么了？”　　 因为真白的声音实在太细微了，所以姬小路拼命地以温柔的声音回应她。　　 “是绫乃打来的。”　　 “我知道。”　　 姬小路刚才就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信息。　　 “绫乃说之前搞错了，我没有获奖是有理由的……”　　 真白的声音罕见地在颤抖着。　　 “是因为？”　　 “是因为出版社打算让我的漫画直接在下月发售的杂志上刊载。”　　 “直接刊载？”　　 “有位作者生病了，原稿出现空窗，所以需要一本漫画代替……”　　 “这样吗，那很棒啊！”　　 就说嘛，真白怎么可能会落选嘛！　　 事实的真相，原来是真白比获奖的人更先一步的走到了前头。　　 替真白感到高兴、感到激动、感到兴奋，连双手也跟着在呐喊与雀跃，下意识想要紧紧抱住真白。　　 不过　　 真白，果然是个白痴啊……　　 明明就那么在意新人赏，那么迫切地想要以出道来证明自己，可刚才眼看就到手了的佳作奖，却说不要就不要。　　 “秋人，绫乃说，你放弃评选的审核没通过，你还是金奖，太好了……”　　 扑在姬小路身上的真白，把脸深深地埋在姬小路的胸膛上。　　 等等！　　 难道说……　　 真白这么开心与激动的原因，其实是因为……　　 姬小路突然愣了下。　　 心脏激烈跳动到感觉疼痛。　　 ……　　 “我好像有点奇怪。”　　 “为什么？”　　 从真白微微混着鼻音的声音就知道了，但是想让她把话说完，所以姬小路还是这么问了。　　 “明明很高兴，却掉眼泪了。”　　 “人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真白抬起身子，坐在被扑倒的姬小路的腰身上，眼泪从面颊上滚滚滴落下来。　　 她的表情明明完全没变，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不断滑落。　　 “恭喜你。”　　 看着这样的真白，姬小路由衷的祝福。　　 女孩清澈晶莹的泪珠，一滴接一滴地打在姬小路的身上。　　 “也……也恭喜秋人。”　　 不知是不是发不出声音，流着泪的真白，断断续续好几次才将一句话讲完整。　　 “要……要是秋人因为我而失去了金奖，我会很内疚。”　　 “说什么呢？才不是因为你，笨蛋。”　　 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啊。　　 姬小路仰头，双目失去焦距般地看向天花板。　　 他写不来小说，他也画不来漫画。　　 其实，他不过是个变态、小偷，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