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且华丽的紫红色光柱网络，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娈城，也网住了所有人的心。　　 顾迎珊呆呆得站在地上，抬头看着，任凭雨水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脸。　　 “阿……巴巴……啊……嘟嘟……”　　 顾迎珊一愣，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趴在自己的脚边，不断地扒拉着自己的鞋子，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她俯下身，想要扶起她。　　 “哈？呼呼，嘻嘻。”　　 女人抬起头看了顾迎珊一眼，随后笑了起来，露出了不知道是被血丝还是雨水浸湿的牙齿，在这紫红色的光芒下显得异常诡异。她不明所以得笑，然后又趴到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随后翻滚起来。　　 “疯了？”顾迎珊愣了愣，随后她转头看向周围还活着的十几个人。　　 他们好似都疯了。　　 一个老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肢体奇怪的躺在地上，肌肉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扭曲着。　　 一个小男孩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嘴里吐着“紫红色”的泡沫。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眼里满是恐惧得蜷缩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得说着什么。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来来回回得动来动去。　　 ……　　 他们真的都疯了。　　 顾迎珊捏了捏拳头，自己还是晚了一步，神之力被万魂阵切开，那些烟雾应该就是人们神之力的某种形态。神之力被生生割裂，就好像人的魂魄被生生撕开，人即使是不死，也得疯。　　 她又看了看娈城王宫的那个最大的光柱，在那其中漂浮着的人，正在不断地汲取着整个娈城的所有神之力。　　 她累了，如今这样，她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她已经失败了。　　 她呼出泣鸟剑，悬浮在空中。即使是这把通体黑色的泣鸟剑，如今也被染上了紫红色。　　 “姐姐……”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让她猛地一惊，连忙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紫红色光幕下，远处的一个紫红色的身影在雨中缓缓地朝着自己走来。那个身影让顾迎珊迟疑了片刻，突然让她仿佛再次有了希望。　　 “小五！”她猛地喊道，“你……你快抓住泣鸟剑！”　　 来不及细想，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随着御剑诀的发动，泣鸟剑已经飞了出去。　　 泣鸟剑停在小五身前，小五缓慢地伸出手，抓住了剑柄，随后费力地爬上了泣鸟剑。　　 顾迎珊催动剑诀，又不敢太快，怕将他晃掉。　　 紫红色的光晕下，那把剑上趴着一个紫红色的身影。　　 终于，泣鸟剑带着小五飞回到了顾迎珊的身边。　　 看到他到达顾迎珊的固神决范围内后，迫不及待得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袭黑色的长发由于发束不知何时的断裂，在雨水中散落一地。　　 “我感觉……我差一点……就不行了……”喘着粗气，小五费力地说道。　　 顾迎珊连忙走过去，又怕走的太远，固神决的范围移动，会导致身后的那些人失去固神决的保护而丧命。因此她走了两步，便不得已停了下来，向小五说道：“你尽量靠近我，我暂时不能过去你那边。”　　 小五费力地转过头，看了看顾迎珊，似乎是不太明白顾迎珊所说。　　 顾迎珊连忙解释道：“这是我施展的固神决，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防止万魂阵的攻击。”　　 小五呆呆地看着顾迎珊，似乎是在理解顾迎珊所说的话，随后十分勉强得咧嘴一笑道：“不是很明白。反正姐姐就是暂时不能动，对吧？”　　 顾迎珊郑重其事得点点头道：“毕竟如果我移动了，这些人可能就活不了了。”　　 “没事的……姐姐，我只需要躺一会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感觉我的脑袋都快被撕裂了，我本能地发动神之力，让它牢牢地在我体内，才能勉强维持住。”　　 顾迎珊看了看小五，说道：“这万魂阵是会夺去人的神之力，你做的对。若没有发动神之力，你可能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和他们一样吗……”小五的脸色略微暗淡了下来，“他们都怎么了？”　　 顾迎珊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周围的那些“疯”人，摇了摇头道：“是的……我方才大致看了看，他们好像都失去了一些神之力，但是没有完全失去。可我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些样子。”　　 小五沉默着不说话了，或许是还在沉浸着如今的末世场景中不能自拔。　　 顾迎珊同样是看着眼前的这紫红色的一切出神。　　 “……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小五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什么？”噼噼啪啪的雨声下，站在远处的顾迎珊听不清小五的低语。　　 “没事……我想躺一会……”小五看着天，任凭雨水砸在自己的脸上。　　 “等我看看这些人，我想或许他们还有救。”顾迎珊转过身，再次查看那些人的异样。　　 或许她能拦住凌宇云铭，只是自己手软了，没有立刻将凌宇云铭杀死，反倒去救他，却被他打落下来。　　 或许拦住他，焦饷就不会屠城，万魂阵就不会发动，这些人就不会死，或者是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应该带着云芙忆和顾晓一起远走，而不是把他们交给一个妖怪……这些事或许都不会发生……即便是发生了，也不是发生在自己眼前，让自己如此自责。　　 她看着眼前的一个女人，浑身动弹不得得躺在地上，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渴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顾迎珊开口道，也不知是向谁道歉，随后她自嘲得说道，“我在自责什么？我只是没能改变任何事罢了……你一直在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她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忽然想到什么，蹲下身来道：“你是很害怕吗？不要怕，我看看。”说罢，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个女人的胳膊上，一丝神之力渗透进去。　　 一面感受着她的神之力，一面想要尝试唤醒她的神之力，对着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似乎愣了愣，眉头紧锁起来，似乎是在仔细思考顾迎珊的问题，或者是在费力地想要张开嘴。　　 顾迎珊也不急，她只觉得这女人的神之力脉络似乎不再流淌，无论她如何用神之力去刺激那个女人的神之力，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又将手触碰到那个女人的脑袋上，细细感受着。　　 “我为什么说不出一句话……诶？她为什么要碰我的头？我的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不过这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为什么无法动弹……我该怎么办，顾家的千金想要干什么？”　　 女人在思索着，内心的独白却被顾迎珊听的清清楚楚。而这清晰的话语犹如一道闪电一般迅速，却在顾迎珊触碰到她的脑袋的一瞬之间，捕捉的万分清晰。　　 “嗯……脑袋上一部分神之力是活跃着的，另一部分好像没有反应了。”顾迎珊心中暗想，没有在意她的心中所想，只是继续用神之力触碰着女人的神之力。　　 谁知那个女人心中突然道：“啊？顾小姐你刚刚是说什么了吗？什么没有反应了？”　　 “你听得到？”顾迎珊愣了愣，随后缓过神来道：“哦对，你是能听的道。”　　 女人看着顾迎珊的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顾迎珊有些欣喜，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和她沟通。虽然这个女人的神之力被剥夺了一部分，但是神智还在，就依然可以以神之力建立连接。　　 “说起来太麻烦，我就直接以这种神之力的方式告诉你吧。简单来说，每个人都是有神之力的，只是强度不同。神之力相当于是人的脑海，或者说是灵魂也好。我用手指触碰到你的头，实际上是将我的神之力和你的神之力连接起来了。因为我懂得操控神之力的法术，所以这个事情对我来说也不算困难。实际上这个方法我也是刚刚学会不久。”　　 “当我的神之力触碰到你的神之力的时候，如果你不加抵抗或者是不懂得抵抗的方法，你可能就没有办法拒绝我的神之力连接，相当于是我们的灵魂达到了一次交汇。因此虽然我给你传达了这么多信息，但是你也能感觉得到，这几乎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但是我觉得就好比我如果用嘴给你说话，那么在我说话之前，我是一定要先将我说话的内容大致梳理一遍，然后再通过我的嘴巴讲给你听。而你听的时候，一方面是先要接受到我的话，然后你的脑袋应该是以最快的方式去思考我的话。但是这样下来，我们交谈的效率就降低了。”　　 顾迎珊一股脑的将这些信息以神之力的方式传达过去，那个女人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　　 “我大概明白了，就是我哪怕是不说话，应该也是可以跟你对话的吧。”女人激动了起来，她似乎是流下了泪水。　　 “是这样没错。你只需要大概想想，我便能够知道你的想法了。”顾迎珊继续传送着神之力信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雪。可是我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刚刚听你说什么没有反应了？是我的身体没有反应了吗？我感觉我的四肢似乎不存在了一般，我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就好像它们不曾存在过一样。我甚至都没办法转动我的头，我的嘴也无法动了，但是我还能感觉到我的嘴。”　　 “简单来说，原本用来控制你身体行动的神之力，似乎是被这万魂阵剥夺走了。但是好在你的神智还在，也就是说你的神之力的核心似乎还好。”顾迎珊解释道。　　 这个叫宁雪的女人似乎是被吓住了，她的眼神显得十分恐惧起来：“那我还能不能好？我是不是今生今世都只能这样了。那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想起来了，就在刚刚！我的夫君已经被那些北涧国的军人们杀了！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死的，我就被一群人挤到了这里。我现在都不清楚，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躺在这里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你可以救救我吗！我求求你，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被杀，我怕死我怕……”　　 顾迎珊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她只要稍稍加大一些神之力的连接，甚至能够看到宁雪之前经历的那些景象。　　 那是一副惨绝人寰的画面，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被这样的景象所吓住。　　 “不要想了，我看得到。”顾迎珊怕宁雪陷入这样的回忆中，连忙打断了她的联想，“你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不要乱想了，你这样想下去，我怕你会疯掉。”　　 顾迎珊心中却没有任何把握，但她仍然想要传达这样的信息。　　 可是宁雪却显得更害怕了，她的内心接连说道：“你说你没把握……我听到了，你是说你没把握……连你都没把握吗？你不是仙人吗？”　　 “我当然不是仙人了，我只是略懂法术的凡人而已。我……我怎么忘记了，我是和你用神之力沟通，我的意识都在我的神之力里，我根本没办法对你说谎！看来我只能用嘴和你说了，否则我根本无法安抚你的情绪。”顾迎珊立刻想要断开这神之力的连接。　　 “不！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宁雪的神之力剧烈的抖动起来，似乎是十分害怕顾迎珊断开神之力的连接，“我没办法开口说话，我只能和你说了，求求你！我甚至都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所以我宁可不要你的安抚，我哪怕就只想要和你说说话，哪怕就是这样直白的没有任何遮掩办法的说说话都可以！因为我好害怕。”　　 顾迎珊无奈：“好好！我不断开这份连接，我以意识告诉你我不断开，我就不会断开，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对不起，我没办法忍住我的想法，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很无奈，但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伤害你，而且我很同情你，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感觉你没有骗我，我的感觉一向很准。就像我曾感觉我的夫君要纳小妾，因为我发现他的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宁雪的神之力稳定了下来，在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种无法说谎的话，来的更加让她安心，她的思绪开始发散起来，“那种味道我承认很好闻，但是我还是很讨厌。直到他真的把那个贱女人纳为小妾了，我才切身感受到了那个女人的味道，是真的很好闻的那种，难怪我的夫君非要纳她为妾。但是纳她为妾又怎么样，还不是最后只是个小妾而已。不管她的味道多好闻，都不如我给我的夫君生的儿子，所以她就算到死都只能是小妾。”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她虽然死了，但是我也成这个样子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的儿子我的夫君也都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呢？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还活着，只有我给你想的时候我才能确认我还是活着的，这些话你都能听得到吗？就像我能听到你的想法一样吗？”　　 顾迎珊点了点头，她静静地看着宁雪：“我能听得到，我还在。”　　 “我的夫君不是什么好人，他多少次去妓院我都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抱怨过，我可能是做错了。但是即便是我阻止他，他也不可能听我的，毕竟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不像你，我的脸已经开始老了，没办法吸引我的夫君了。我出嫁的时候我的娘亲早都告诉过我这些了，我是应该迟早要承受这些的。但是我一想到我的夫君纳小妾，还让我和那个贱女人一起在晚上服侍他，我就恶心他，我恨他，我恨不得把他杀了，但是我不敢，我也不可能这样做，我毕竟是他的妻，我不能杀我的夫君的！不过我夫君还是死了，我算不算是愿望达成了？不行，我怎么能这样想，他毕竟是我的夫君啊，我应该哭泣才对。但是我一想到这些，我就不想哭了，我甚至有些开心。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还活着，只有我给你想的时候我才能确认我还是活着的，这些话你都能听得到吗？就像我能听到你的想法一样吗”　　 顾迎珊眉头微皱：“你的夫君竟是如此禽兽？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顾家的千金啊！当年风风光光的嫁到凌宇府了，后来凌宇将军是纳了个妾，然后好像就没你的消息了。原来你是离开了吗？哎，我和你不一样的。你有神仙的本事，但是我没有。我离开我的夫君，我哪也去不了！我难道要回我娘家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的父母会逼死我的，那太丢脸了！九儿说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我们永远都无法逃脱的命。我无法否认九儿的话，但是相比九儿，我幸运多了。九儿连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她的夫君就纳了三个妾，还经常打她，我最心疼的就是九儿了。”　　 “九儿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的妹妹，亲妹妹。自打嫁出来以后，也就九儿能经常和我聊聊了。不过这次娈城变成这样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活下来，如果她活下来了，但愿她的男人死了，她就能解脱了。”　　 “不是，我真的很羡慕你，有神仙一样的本事，来去自如，就像书里说的那些仙人一样。如果我也像你一样，那我一定也离开我的夫君，我一定要找一个愿意服侍我的男人，我甚至想多换几个男人。哈哈，不过我就算是有像你一样的本事，可能也不会做出多换几个男人的事吧。我可能会遨游四海，看遍山川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这样啊……其实我并不如你想的那般潇洒自如。或许在你心里我似乎不是一般人，但是你不了解我遭遇的那些事情。你想看看吗？”顾迎珊回想回想，便又断了这个念头，“还是算了，我的那些经历，还是太可怕了。”　　 宁雪似乎是好奇心大发，连忙在心中呼喊着：“我看，我要看。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比现在的事情更可怕呢？”她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般。　　 “那好吧……”顾迎珊闭上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开始在自己的眼前穿梭，又通过神之力，传达到了宁雪的脑海里。　　 “这是……妖怪吗？”　　 “是的，这是蛇妖。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凌宇云铭带着二师出征，后来音信全无了。就是栽在这个蛇妖手里了。”　　 “还是别给我看这个了……我感觉有点恶心……”宁雪的眼神显得黯淡许多，“不过我这种普通商户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二师的事。”　　 “以前我也不知道。后来嫁给凌宇云铭之后才知道了很多事情。”顾迎珊想着，“这是南涧国的一个小城，那里的士兵正在屠杀女人们。”　　 “为什么要屠杀女人们？”　　 “因为据说是这万魂阵的阵眼。”　　 “好恐怖……你也杀了不少人啊。”　　 “是的，当时我还大着肚子，险些就丧命于此了。”　　 “哎，我不想看了。我觉得我们女人的命太苦了。”　　 “或许是的。”　　 “就没有些有趣的事吗？我躺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感觉有点闷。”　　 “有啊，你看，这是我的孩子。”　　 “还好吧，好像没有多么可爱。”　　 “你怎么这么想？”　　 “抱歉，我忍不住这么想。”　　 “我有点生气，不想和你说了。”　　 “别啊，我是真的忍不住这样想。你不和我说，我感觉我就是真的死了。”　　 “我也忍不住想这样想，但是我还是同情你更多一些，所以我还是继续和你……”　　 “等一下！你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你的后面！”　　 宁雪的眼睛突然睁大，眼里满是恐惧和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