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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下英才,尽入彀中。

   “什么?”    刚睡醒还在朦胧之间,沈定轩冷不丁听见消息后愣住片刻。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立刻怒从心头起,狠狠踹了那小厮一脚,怒骂道:“干不好事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揪住了马脚?你干什么吃的!”    小厮被踹了一脚,顿时顺势跌倒直呼老爷饶命。    因着对未来前程极度兴奋,一夜不得安眠的美妾此刻也拢着衣裳坐了起来。    她轻抚着沈定轩上下起伏的胸膛,关切问:“老爷怎么了?”    “还不快滚!”    骂完这一句,看小厮爬起来飞也似的逃出去关了门,沈定轩这才起身。    被无视得彻底的美妾心下疑惑,也踩着修鞋起身跟着他过去。    沈定轩坐在椅子上愤恨地捶桌,看着端来的茶水刚送进嘴里又立刻吐了出来,破口大骂:“这些个没用的东西,茶都冷了!”    “难道打量我沈二爷是什么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吗!好大的狗胆!”他恨极了。    雪白的中衣上被溅上暗色的茶渍,美妾毫无所察般劝慰:“老爷,下人们不懂事,您何必这样置气?”    而后才隐晦试探到底发生了何事。    妇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沈定轩无意和她解释,胡乱整理一番后便大步离开。    方才小厮来报,说是那天自己按照老爷的吩咐去设计了疯马杀人计。    如今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叫那向家父女知道了,那父女脸表面上什么也没说,转头却把事情闹大了。    眼下满城都道沈定轩心思狠毒,不堪城主之位。    风言风语尤为难听。    想起自己看见向笑渊和向芙容是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们不是被马踩死了吗”,沈定轩一时有些面热,但还是拂袖嫌恶道:“一个个蠢钝如猪,不堪大用!”    小厮挨了骂也不敢回嘴半个字,连连点头后小心发问:“那老爷,眼下要怎么办才好呢?”    沈定轩又瞪了他一眼:“蠢出升天的废物,还要我来想?”    “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而已,我可是沈家子,沈行登死后城主之位舍我其谁?现在立刻调动府兵,谁敢乱说一个字,就地处决!”    他眼神中闪烁着狠辣之色,心中暗道,一些不知所谓的贱民居然敢乱嚼舌根?    等自己当了城主……哼!    而另一侧,城主府书房中。    看着仍旧穿着自己唯一一身鲜亮衣裳的向芙容,向无越撑着脑袋:“一晚上只想出这些?”    往大了说,这是引起民怨沸腾。    可实际上百姓都是软柿子——    沈行登搜刮民脂民膏供养一位仙人,他们叫苦连天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如今换了沈定轩……    也只是嘴上叫骂而已。    刀子没刮到自己身上不提,他甚至挥刀向“权贵”,这种狗咬狗的戏码,百姓其实隐隐乐意看的。    薛鉴在一旁看得心惊。    他比谁都清楚,从前的向无越是怎样的人,依仗着强悍实力从不屑使用阴谋诡计,信奉一力降十会。    而如今居然……    居然一下子便能看破常人所不能窥探的迷雾。    这样的天才,身居高位,仍能洞察黎庶——    薛鉴忍不住抬头,屋内雕梁画栋难见青天,可他却忽然眼底湿热。    人间说男女情爱有句曰“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薛鉴从前只觉矫情,如今却多了其他感触。    为什么她没有早生许多年。    为什么她,让自己空等许多年。    九州疮痍,天道式微,好在自己终于在灭世大劫之前等来了……    我的陛下。    我们的陛下。    向无越不知薛鉴心中五味杂陈,她用指节漫不经心地一下又一下叩击着桌案,忽然开口:    “薛鉴,你以为呢。”    薛鉴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保持着超高的政治素养不假思索道:    “百姓虽然对沈定轩的行为有所不齿,但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能否得到改善。”    “他虽然名誉受损,但只要舍得一些不伤筋动骨的蝇头小利,这些不顺耳的声音很快就会平息。”    听见这话向芙容点头,她笑着娓娓道来:“的确如此,可沈定轩为人刚愎自大,比起利诱,他更可能选择威逼。”    她起头,眼底带着赌徒般的光芒,锐利夺目。    可这样的光芒却还打动不了向无越。    “……放手去做吧。”    她说着,下一刻却不避讳向芙容还在场,对着薛鉴道:“再去挑几个合适的候选人,共逐城主之位。”    闻言原本志在必得的向芙容顿时失声惊呼:“表姐!”    为什么突然要加城主候选人?    难道,难道表姐昨晚的意思不是力挺自己么?    表姐甚至弃了爹爹而选择自己!向芙容不信表姐不知道哪怕城主是自己爹爹她也会甘心辅佐的。    可眼下……这是什么意思。    连薛鉴也一时愣住。    他本想说君无戏言,但转念一想,向无越本就没有许诺什么。    ——将你的对手漂亮解决,易悬城的城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只是给正在踌躇的向芙容一个入场券,确保她赢下棋局后不会因女子身份被扫下棋盘。    仅此而已。    而今向芙容的表现令她不是那么满意,她便再选其他的候选人。    无论是谁皆可一试。    天下英才,尽入彀中。    这样吞天的气魄。    一时间,薛鉴连呼吸都几乎停了一瞬。    仿佛已经看见眼前女子已身着冕冠纁裳,系白罗大带,震玄服而佩太阿,面霄汉而登阶。    苍天之下,唯其一人。    她随手丢下一粒饵,引得龙浮凤腾,天地为之色变。    “是。”    薛鉴说着退了下去,只留下向芙容和向无越两人在书房中,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向芙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告罪后垂头思索起来。    良久才说:“沈家有良驹名展,虽为庶子,其人颇有才略。”    “可为城主候选。”    她深吸一口气。    昨夜离开书房后她心中怀揣着莫大的喜悦,以为自此脱胎换骨,还欢喜着对手是空有嫡子之名的沈定轩而非沈展。    此刻却在薛鉴放宽要求找到他之前,主动提起这个人。    她已然明白了过来。    自己用简陋招数对付沈定轩已然够用,但在向无越面前,却还是太过稚嫩。    这毕竟是一城之地,不能轻予。    与其在暗处庆幸自己的对手是个蠢才,畏畏缩缩不敢和旁人较量,患得患失,即便坐上了城主之位也迟早要被拉下去。    自己会向她证明的。    沈家有良驹,而她向芙容却为驯马之人,可以接过来自她的一点权力。    听着下方少女的一席话,向无越终于稍稍正视她一眼。    于是点头:“好。”    向芙容短短时间内几经起落,浑不知自己已然彻底将取得表姐的认可当做仙山之巅亟待攀折的果实。    此刻听见这一个字,心中满是喜悦。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雄心壮志准备与烈马良驹搏斗的驯马人,早被她人无心驯化。    温顺而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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