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府衙里边砍头生意的,人又长得凶神恶煞,见他来,周围的人都往后站,怕冲撞了他身边那些砍了头的冤鬼。 魏大勇掏出一截碎银子:“周小哥儿,来二十斤豆腐,不用找了。”他站在柜台门口,身子挡住大半,探头往铺子里边瞧,见只有周宏生一个人,不免有些失望。 外头那好事的站得远远的笑他:“魏老大,你别瞧了,周家姑娘早就不出来卖豆腐了,你望穿了眼睛也就望不见的。” 那凑热闹的婆子听见外头的响动,也开了门,就笑:“魏家那哥儿,你就别想了,人周家姑娘说了,她那头的丈夫没了,要守孝三年,现在是不嫁人的。” 魏大勇提了豆腐出来,声音喊得震天响:“什么不嫁人?女人说不嫁人那是不好意思,我还没见过真不嫁人的女人呢。真要不嫁人的,便是勾栏里的粉头,人老珠huáng的嫁不出去,同guī公作伴。” 这话带了一点荤,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一撇头,见周宏生gān站着,脸上没半点笑,魏大勇讪讪:“周家后生,我不是说你姐姐,你别多想。” 周宏生扯扯嘴角,yīn阳怪气地道:“那自然不是说我姐姐了,我姐姐拒你的提亲,倘若说她是勾栏里的粉头,魏大哥岂不是连guī公都不如了?” 这些人乐得看魏大勇吃瘪,哈哈大笑起来,把魏大勇气得脸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周宏生道:“十几岁的少年郎就是牙尖嘴利,看在你姐姐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你跟我这么说话就算了,要是跟旁人这么说话,可是要挨耳刮子的。” 那挑事的就高声喊了一句:“魏大,周家小哥儿可是童生,见县太爷都是不下跪的,你还要打他?” 魏大勇哈哈一笑:“他见着县太爷是不用跪,可他活了十几年也没见过太爷。我虽见了太爷要磕头下跪,可我月月都能在签房见呢?” 周宏生拉下了脸:“那是,能够日日月月给太爷磕头,我是没有这个福分的。”说罢,便不再理人,三两下把豆腐都装好,对着众人道:“对不住了,今儿豆腐不卖了,我们兄妹做的豆腐不好,改明儿等我娘回来了,诸位再来吧。” 那瞧热闹的婆子笑:“不过街坊邻居说几句,怎么还发起气性来?” 周宏生充耳不闻,自顾自上了排版,收了旗帜,关了大门。 魏大勇见了不觉得扫兴,反而觉得自己压了那姓周的一头,笑起来:“他是个夹生饭的性子,不妨事,等以后成了一家人,我自然好好□□他。”说着便冲着街坊邻居拱拱手,大步生风的走了。 周宏生关了铺子,坐着生了半晌的闷气,这才端着一大筐豆腐往后院去。 这个小院子,是前面开店,后面住人,也不大,不过五、六间房的样子。他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丫鬟夏荷坐在小几子上做针线活。 他咳嗽两声,夏荷这才站起来,见那一筐豆腐:“少爷,今儿豆腐没卖完?” 周宏生哼一声:“不卖了,留下几块儿自己吃,剩下的你送去养济院吧。” 夏荷喔一声:“少爷,你去跟小姐说吧,她不吩咐我,我是不敢乱跑出去的。叫我说,给养济院那些老头,还不如给陈婆婆吃。他们本来就是孤苦老人才叫接去养济院的,现如今不过吃饱穿暖一点,往门口外晒太阳,瞧见大姑娘小媳妇儿,还嘴巴上gān占便宜呢,真不害臊。” 周宏生没得话说,怏怏道:“随便你。” 夏荷哼一声,往前面走了几步,在穿风堂里喊:“小姐,我送豆腐去陈婆婆家去了。” 里面便有女子清脆的声音传出来:“知道了,去吧。” 夏荷便从那筐子里拣出来两块儿豆腐,放在厨房里,一边把袖子挽下来:“少爷,小姐说了,晚上做鲫鱼豆腐汤吃,等我回来就做。你要是饿了,有chūn食铺子的点心,你随便吃一点,”说罢,手上拿了一把伞,便提了豆腐,往外头去了。 周宏生把小几子上的针线筐挪到一边,见那是绣的一副绣球花的手绢儿,坐了一会儿,便飘起小雨来,他连忙把东西收捡进屋内。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往后面去,走近些,便听得织布机的声音,唧唧复唧唧。 周宏生站定,就见一间大阔屋内摆放了四、五架织机,外头雇佣来的四、五个妇人正在手脚麻利地织布。那几个见着他,都笑着同他打招呼,有一个道:“早上绣庄冯娘子来了,说是有个大户的小姐赶着出嫁,要赶着时间绣个屏风出来,姑娘往那边屋子做绣活去了。” 周宏生gān巴巴道了一句‘几位嫂子辛苦了’,便往旁边屋子去了,靠河的一边开了个大大的窗户,此刻叫木头撑起来,便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