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专心致志,不过略微回答一句:“晚膳前来的,说是卢家的女儿,我也不认识。” 陆赜这个人,上午才发了脾气,拂袖而去,晚上依旧能当没这回事一样跟秦舒说话,他走过去,见秦舒写的一张大字,点评:“似模似样了。” 又弯腰握住秦舒的手,带着笔写了几个字:“笔势还是有些凝重gān涩,字就是要多练,多下功夫。” 秦舒看着他写的那几个字,这才反应过来:“我练字这字帖,是你自己写的吧?” 陆赜哪里会承认:“我哪里有空给你写字帖?” 秦舒看着字迹简直一模一样,也不拆穿他,放下笔,从匣子里拿出来一叠银票:“这是今儿那卢家的姑娘送来的大通票号的五万两银票,她们家具体犯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只看她一个小姑娘,倘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我这里来,便替她传句话儿。” 陆赜并不接过那银票,反而一直手掌摩挲着秦舒的耳垂,笑笑:“能寻到你这里的门路,又求动你提她传话,也算机敏。也罢,一门老弱妇孺,小惩大诫便罢了。” 秦舒倒是没什么开心的:“她们家可是通倭?” 陆赜点点头:“去倭寇容易,去衣冠之盗却难,朝廷禁海,海上贸易凋零,江南的大商户大豪族,只管做得成生意,还哪儿管是不是倭寇呢?” 秦舒听出来了,忧心忡忡:“那岂不是腹背受敌?” 陆赜听了,心里微微一动,轻轻抬起秦舒的下巴,问:“担心我?” 秦舒默默看了他一眼,有心想说他一句自作多情,又怕今日已经刺激到他了,只怕多说了,真要发脾气了,只笑笑,并不回答,转头问:“爷说的,那个古董铺子的gān股,不知道可不可以立时兑了银子出来?” 陆赜问:“那是你的gān股,写的你的名字,要去兑银子,自然能兑出来。怎么,要买什么东西,缺银子使了?” 秦舒便道:“今儿见的那些灾民,我想兑了银子买些粮食给他们送过去,我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但是起码少饿死一些老人小孩儿。我拿着这些银子,反正也没什么用,我又不缺吃不缺穿。” 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青年,没有亲眼看见也就罢了,亲眼看见那样的惨烈现状,实在没办法对这样的事情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陆赜听了这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默默瞧了秦舒半晌,末了伸手去抚她垂下的一缕青丝:“他们都说你心软,可见不假。” 秦舒不知他又想到什么:“不是我心软,是世人心肠太硬。” 字面意思说的是世人,但意思指的却是陆赜,他皱皱眉,颇有些无奈:“我对你又何尝真的心硬过?”但凡她肯说些软话,即便是敷衍,他哪一回没有依她呢?他活了快三十年了,自问没有对哪个女子,像对她一样上心的。 秦舒弯弯嘴角,并不想回答,又听他道:“你那点gān股的银子也不过一万多两,远远不够,卢家送来的五万两你也拿着,这些钱也能买一点粮食了。我回头叫日昌隆的大掌柜来你这里回话,他素来办事老道,买粮食的事情jiāo给他去办。” 见他安排得头头是道,秦舒也没什么好说的,又听他说饿了,叫了小茴香端了饭菜上来。 一桌子的荤腥,秦舒心里吐槽,哪有晚上快要睡了,吃得这样油腻的,她不过陪着坐在一边,却叫陆赜夹了好几块儿鱼肉在碗里:“你要多吃肉,大夫说了,你太瘦了。” 老实说,秦舒吃的也不算少,也白白嫩嫩的,只是算不上胖罢了。她这具身体才十八岁,等年纪上来了,新陈代谢慢了,自然会胖的。 勉qiáng叫陆赜劝着吃了两口,便撑着手在一边看他用饭,他是世家子弟,仪态是无可挑剔的,见他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大碗鱼汤,菜也吃了大半,疑惑:“你都三十了,这么吃,怎么不胖啊?” 陆赜闻言手上的筷子一顿,他从前最恨人家说他年轻,因为他年纪的缘故,许多本他该办的差事,该他升任的位置,总有那么些人以他太过年轻,不宜太过擢升来置喙。 便是他三十岁升任总督,也有那起子清流议论,说什么历任总督皆是老成持重之人,东南情形复杂,恐非陆大人这样的年轻人能应付得来的。 他此刻听秦舒这样说,虽没有明着说,但是话里话外却是嫌弃自己老的意思。偏偏这小妮子连十八岁都还差两三个月,嫌弃自己老,那可不是当然的吗? 陆赜顿时食欲全无,什么都吃不下,放下筷子,往内间去了。 以前他生气,秦舒隐隐约约都能猜出个大概来,这回自己不过有感而发的问了一句,便见他摔了筷子,摸了摸鼻子,实在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