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野坡上的杂草,未必见得愿意待在暖熏的花房里,贫贱出身的董凭儿,也未必见得愿意用自己的身子讨生活。” 说到这里,秦舒顿住,她垂了垂眼眸,两行清泪滑落:“陆赜,我不想回到从前那种以色侍人,终日惶恐的日子了。你自成亲过日子去吧,不要再为难我了。” 见她这样悲戚难忍,陆赜木然坐在那里,一时之间四顾茫然,不是国公府的宗妇,不是妻子,不是名份,不是他在乎纠结的身份高低…… 陆赜艰难道:“从前都是造化弄人,你再信我一次……”他戛然而止,后面说不出来了,秦舒或许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何来‘再信一次’。 秦舒含泪笑一声:“其实你全然明白的!” 她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那镯子有点小,褪下来的时候有些费劲,箍得皮肤发红,见陆赜手握成拳,只好稳稳地放在锦枕一旁:“陆大人,我答应贺九笙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从此,我们一别两宽,你好好珍重!” 秦舒站起来,却叫陆赜紧紧握住手腕,脸色转青:“倘若我就是不放手,你要如何?” 秦舒站在原处,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倘若你真的要像五年前那样勉qiáng我,那我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不过,我想你不会bī我走最后那条路的。” 陆赜无力垂下手,见秦舒转头推门大步而去,外头下了大雪了,纷纷扬扬叫风刮得漫天都是,仿佛乱絮一样。他撩开锦被,站起来,忍着胸口的箭伤,挣扎扶着高几走到窗边,见秦舒一步一步朝大门而去,直到最后看不见她的背影,也不见她回头瞧一眼。 寒风刺骨,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不知他在窗户前站了多久,丁谓这才赶忙进来,见陆赜中衣胸口红红一团血,显然是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劝:“爷,您当心自己身子,姑娘心软,又有小公子牵绊,早晚会回头的。” 陆赜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心软不假,可那是对旁的不相关的人,对他那从来便是心如铁石的,何曾心软过? 丁谓却不赞同,倘若姑娘心里真的半分没有爷的话,为何见爷拔箭,会那样失态呢?不过这样的话,从前的他会说,如今却明白这不是他能置喙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问:“爷,那姑娘身边的暗卫要撤了吗?” 陆赜摇摇头,喃喃:“答应贺九笙的事情已经办到?你身处漩涡之中,即便自己想退,旁人只怕也不会叫你退的。”他转头吩咐丁谓:“多派一倍的人手,倘若重演定武侯府的旧事,你也就不用来见我了。” 丁谓答了一声是,见陆赜这样便知伤心也不过一时,姑娘是爷的一块儿心病,又岂是等闲几句话便化解得了的。 第93章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 秦舒出了总督府大门, 便见水袖从对面马车上跳下来,手上拿着一副极厚实的大毛斗篷:“姑娘,出了什么事?总督府的人不许我进去, 我们托人打听了, 只说是姑娘病了。” 秦舒披上斗篷,踏着凳子上了马车, 摇摇头:“没什么事!” 水袖见她眼睛红红,仿佛才哭过一般, 当下只静静的, 过了会儿, 便听得她吩咐自己:“等雪停了, 便启程回京城去吧。回京城之后,事情jiāo代清楚, 我便要下江南了。你要想留在总号,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送你去万掌柜身边。要是跟着我下江南, 恐怕没有机会再回票号了。” 水袖想了想道:“我愿意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不说姑娘待我有活命之恩, 即便留在总号, 没有姑娘在, 也不过被当做端茶倒水的丫头罢了。” 秦舒点点头, 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宣府分号, 门口贴着chūn联, 大门处贴着福字, 已经开始如常营业了。里边出来办汇兑的客人,手上都拿着一副chūn联。 秦舒刚要从后门进去,便见前头坐轿子的坐轿子, 骑马地骑马,闹哄哄地进了票号大厅,一个青衣小厮着急忙慌地挤过去,倒推得秦舒倒退一步。 水袖皱眉揪住他的手腕:“你走道儿不看路啊?” 那小厮连忙说了几声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大通票号免费送chūn联呢,我们家老爷太太嘱咐我赶紧来占个位置,只怕晚了就没了。” 水袖这几日一直守在总督府外面,倒是不知这里的事情,心里奇怪,不过一副chūn联,叫城里字写得好的私塾先生写的,各地的票号过年过节都送些应节的礼品,哪至于人人抢着要呢? 秦舒吩咐水袖放手,走到大门口,果然见里边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果然听得里面一阵清朗的笑声:“放心放心,今儿我王梦得的字,见着有份儿,换笔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