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越听脸色便越难看,还以为他是教不了,珩哥又叛逆,父子两这才相处不了的,问:“迁怒?” 秦嬷嬷点头:“其实也不止对两个小主子迁怒,您病的这两年,府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只怕一点小事也叫姑爷发落了。其他倒好,姑娘从前留了许多银子,吃用倒没什么。只小公子念书,姑娘一日日不见好,姑爷便一日日不耐烦,对着小公子动辄叱骂。因为循姑娘养在思退堂后边,哥儿等闲也见不到妹妹……” 听到最后,秦舒倒是心冷了三分,她疲惫地挥挥手,吩咐:“嬷嬷,这府里是得整顿一番了。” 秦嬷嬷有些担心:“姑娘,内院的事向来是老太太做主的,您是不是等大人回来再说?” 秦舒摇头:“不必。” ………… 陆赜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京城里里外外都晓得,皇帝薨逝了。 昌元公主在太极殿登基,内阁阁老们商量执笔,以广德帝名义发出的《世宗遗训》,广德年间因言获罪的列位臣工,由此开始了浩浩dàngdàng地平反之道,其中就包括贺九笙那瘀死诏狱的老师。 他身上还穿着素服,几乎是几天几夜未眠,往思退堂而去,未近便闻见一大股烟味儿。 思退堂因走过水,平日烛火尚且要小心,是必不能烧火的,当下皱眉呵斥左右:“一群糊涂东西,我平日三令五申,还不长记性?” 迎出来小梅立刻跪下:“大人恕罪,是夫人在书房烧东西,不叫我们进去。” 书房?陆赜倒吸一口冷气,大步上前,推门进去。 第115章 称职的父亲 陆赜撩开外间的珠帘, 过起居之处,里边便是他从前在思退堂布置的小书房了。 窗户大开,秦舒临窗背对着他而坐, 一旁放着火盆, 手上拿着剪子,地上摊着十几幅已经装裱好的仕女图, 正一幅一幅绞碎了丢在火盆里去。 陆赜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幅, 打开来, 果然是自己往日画的玲珑半luǒ的秦舒, 或chūn卧, 或簪花,或酣眠, 无一不是衣衫尽褪、体态婀娜,转头又见秦舒撕了一幅丢进火盆里,顿时火苗便舔了起来。 一幅画作起来, 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皆是自己一笔一划而得, 他拿在手上颇有些不舍得, 听得秦舒冷冷地讽刺他:“陆大人存天理, 灭人欲, 一等一的读书人, 便是这副做派吗?” 陆赜无言以对, 把手里那幅画丢在火盆里, 站在一边觑着秦舒,见她今日寒鸦翎的鬓,只插了一支素白玉簪, 身上一袭象牙白的襦裙,手臂上挽着云肩,罗衣叠雪,宝髻堆云,虽是国孝的缘故,却比平日多三分殊色来。手上的动作未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瞧自己一眼,仿佛没这个人一般。 陆赜往旁边太师椅上坐了会儿,自己倒了杯冷茶吃,秦舒不说话,他也并不太敢开口。 过得会儿,外头水袖回话:“姑娘,秦嬷嬷回来了。”姑娘?陆赜听见这个称呼就皱眉,心里想着秦舒这个丫头一向粗陋,不识规矩。 秦舒这才拍拍手,站起来往外间去:“唤嬷嬷进来,叫丫头把火盆端出去,仔细别叫烫着。” 陆赜在里面换了身家常半旧的袍子,起身跟着出去,便听秦嬷嬷正站着回禀:“小檀园别处倒还好,只夫人从前住的正屋,因为寻常也不住人,去年冬天又大雪,一处瓦坏了,下人倒没发现,叫浸坏了木头,现如今一大片发霉了。” 秦舒喝了口热茶,便问:“藏书阁如何了?” 秦嬷嬷回:“藏书阁有专人看管,一向仔细,不曾有什么差错。书也好,柜子也好,连发cháo都没有。” 秦舒点点头,吩咐:“小檀园本也就是买来的,算上原主人,也盖了十五六年了,有些损坏也是常事,不必苛责下面的人。前儿东府的伯太太荐了人来,就叫他们去修葺小檀园,赶着工期,别耽误了。” 陆赜闲闲坐在一旁,此刻开口问秦嬷嬷:“嬷嬷,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修葺小檀园了?” 他心里一时忐忑起来,本来想着即便是写了放妻书,皇帝还在,一年半载秦舒也离不得府,自然能哄着她处出些情谊来,那时候有偱姐儿珩哥儿,自然万事好说。 不想老皇帝去得突然,不过十余日的时间,甫一回府,便听得什么修葺小檀园的话,岂不是立刻就要搬走了? 秦嬷嬷回:“回大人,夫人今儿早上吩咐老奴的,说到底是住了许多年的老宅子,不好荒废了。” 陆赜脸色稍霁,挥挥手:“嬷嬷下去歇着吧。” 秦舒站起来,往里边去,叫陆赜追上来捉住手腕:“虽是老宅子,修缮了却也没人住,空置着倒白白làng费了。那处位置好,倒不如典卖出去,脱了手,也免得叫下人守着空屋子。这国公府颇大,再没有住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