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唱扭头看了她一眼,隔着羃离看不大清她的表情,但微微感觉她的身子在颤抖着,一缕发丝在风中轻轻飞起,仿佛触动到了他的心弦。 陈唱心里漾起一些感动:“大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去衙役捕快?你是皇亲国戚,要想在江陵找事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做,什么样的行当不能插手,绸缎庄、胭脂水粉铺、首饰铺子等等,只要是跟女儿家相关的你都能做,为什么非要冒风险呢?” 王嬛挺直了上身,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从小就不喜欢针线女红,希望能够像男人一样驰骋疆场,若是梁朝的男子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也不会有侯景之乱,金陵沦落,朝野惨遭涂炭,西魏兵起,江陵失陷。” “你知道吗?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我们梁朝虽有百万义师,却一朝卷甲溃败,以致西魏长驱直入,杀戮平民如割草摧木,当真是可悲可叹!” “我那皇帝舅父,怀匡扶社稷之志,但中年遭丧乱,后来屈居与此,屈身仕周,愧恨萦心,歌不能为乐,酒不能解忧。我小时候时常见他凄咽絮语,泪随墨挥,一片惨痛之情自肺腑出……” 陈唱听着王嬛絮絮叨叨地说着,大概有些明白了,她自幼备受舅父宠爱,自然深受萧詧影响。估计萧詧也没有想到,他自己对外甥女人生观、世界观的形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陈唱有些同情王嬛,原以为她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舞枪弄棒,却不知她心底藏着的这些事。 陈唱知道,这是一个朝代的命运,强加在个人头上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王嬛的身上不免有这个时代的烙印,这是他们所无法选择的。 就像是后世38年之后,只要提及倭人,民众百姓就没有不痛恨的,当然了,那些出卖国家、出卖祖宗抱大腿的除外。 王嬛正向陈唱解说着,有家人过来禀报:“前面有一个老人家,说是昨夜在垂钓之时,依稀听到江上有船只在喊救人什么之类的话……” 陈唱和王嬛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快去看看!” 王嬛说着就要站起身,可是她虽然有一身好骑术,可她的身子也快颠散了架,猛地往起一站,身子竟是晃了几晃,陈唱本想扶她,但人家是女儿家,多有不便,好在坐在一旁的紫菱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扶住。 陈唱道:“大小姐,也不急于一时。乘车过去便可!” 王嬛点点头,尽管她恨不得插翅飞到那个老人家的跟前去,也知道无论如何这身子是顶不住这样的折腾了,吩咐道:“让前面的人一定要将老人家留住,答应他的所有条件,我们这就赶过去。” 莲花渡是个不大的渡口,规模比杨家渡要小不少,这里主要是附近村镇的渔船停泊,平素过往的客商倒并不是很多。所以渡口上只有唯一的一家饭铺。 饭铺的主人罗老汉倒也有几分商业头脑,觉着自家闲置着的房产也不耗费什么本钱,便将临街的三间房子稍微一修葺改动,便成了如今的饭铺,卖些吃食、茶水、杂货贴补家用。 由于这里定位不高,饭菜酒食十分便宜,很多都是附近村镇自产的瓜果蔬菜、山间野味、江河鱼虾,顾客的群体主要是面对一些下河打鱼的渔民。饭铺自从开张之后,生意一直都不错。 罗老汉今日接待了一位客人,一位自打饭铺开张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客人。 那客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小冠葛袍,眉如墨画,眼如点漆,澹然而立,风姿卓绝。 此人一出现在门口,便与饭铺之中那些边吃酒边大声喧哗,甚至一边大嚼大咽一边抠着脚趾的渔民汉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贵客里面请!快里面请!” 随着罗老汉弯着腰一声轻呼,那些食客们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目光齐刷刷全聚在少年郎脸上,都让少年郎感觉到了热。 和罗老汉一样,他们都是十里八乡的渔民,世世代代都在莲花渡一带种田打鱼、繁衍生息。因为此地并不怎么渡人,因此他们平日里所见的都是一些从城里过来收鱼的,这些人虽然算是城里人,但他们只是底层的那些人,比这些粗俗的渔民强不到哪里去。 于是,食客们见了少年之后,个个心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俊俏标志的小郎君?” 罗老汉奇怪的是,这小郎君竟然是一路走过来的,这一点从他的下身和双脚就能看出,沾了不少的尘土。 罗老汉所说是在做生意,但骨子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心善,见状心生怜悯,他知道来莲花渡的车辆稀少,有时候就算是有钱也未必能够租到犊车,这小郎君这么一路走过来,也怪可怜的。 将少年迎了进来,招呼着找了个矮几坐下,又将自己的儿媳妇唤过来,给少年准备了吃食,想着让少年吃饱了赶紧继续上路,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不是? 少年低眉谢过了罗老汉,便吃了起来。他显然是饿坏了,先是几口狼吞虎咽,可随后意识到罗老汉还在身边,而且一些食客也在注意着他,脸色一红。 接下来,罗老汉便傻眼了,这小郎君的吃相也太秀气了吧? 他这边正发呆,外面又来了七八个人! 罗老汉见一下来了这么这么多的客人,顿时喜出望外,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这些人都是一身的劲装打扮,看上去孔武有力,他们找了有空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大堆的吃食,不由分说便低头吃喝起来。 这些人的食量极大,比那些出苦力的渔民还能吃。不多一会儿工夫,那些吃食便被一扫而光。可其中几个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丈,可还有些吃食?” “一并都上了来,我们兄弟几人都要了。”其中两人说着。 “来了,来了,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