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床上之人只不过是受了伤有些吓人,这白布还是她帮着缠上的。 此人本来也是眉清目秀,也算得上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只是那眼神太过骇人,她心中一颤,左手微颤,晃动了烛台,竟是将几滴烛油滴在陈唱嘴旁边。 陈唱的面颊被烛油烫的龇牙咧嘴,配上那双刀剑般饱含仇恨的目光,显得越发的狰狞。 前世遭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以至于让他有了心理阴影,惊魂不定的他,此刻心里格外的敏感。 若非见眼前这个小丫头十分的清纯,刚才又是无意之举,他真想开骂了。 “姑……姑爷……你……你……你醒来了……” 小丫头被吓得一激灵,嘴上怯怯地说道,身体已是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咣当一声撞翻了什么东西,烛台随之失手落地。 “啊……” 陈唱躺在床上看到小丫头一边尖叫着,一边在地上乱踩,慌乱至极。 随着屋中再次变得漆黑一片,一阵刺鼻的焦胡味道忽然从地上飘了过来。 下一刻,小丫头抱头蹲到地上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姑爷的喜服被我……被我……” 陈唱此时已经明白了大概,这小丫头闯祸了。 想想也是生气,烛油滴到我的脸上,也没见你怎样,倒是为这件什么喜服哭了起来,有心不去安慰,看看她着实哭的伤心,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欲张口。 便在此时,外面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高声问道:“小鱼儿,你家姑爷此刻醒转了没有?” 黑漆漆的环境中,小丫头看看外面,又看看躺在榻上的陈唱,“呃……”顿时脸色涨红,讷讷难言。 外面的院子中灯笼高挑,窗上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 脚步杂沓,门外响起悉悉索索的低声议论。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同样把陈唱吓得一激灵,方才还道外面只有两三个人,霎时间,男男女女的声音传了过来,陈唱的心顿时沉入了九幽谷底之中。 这么多人,即便是自己身体活动自如,也是敌不过的。心念至此,立然间情急智生,低低对那小丫头说:“就……说……我……没……醒……” “啊?你……”那小丫头似乎是没有想陈唱会突然说话,吓得一激灵。 莫说是小丫头,便是陈唱自己也没有想到,想来之前又是落水又是淋雨导致的外感风寒,嗓子这才失声。这一激动,竟然好了些许。 “就说……就说……我没醒!不然……我就……我就将刚才的事情……你懂得……”喉咙就像是被钝刀割过一般,连陈唱自己听着都有些怪异,可毕竟是能说话了。 小丫头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吸了吸鼻子,贝齿咬了咬下唇,最终点点头。 “回……回三老爷,姑……姑爷他……他还没有醒过来。”小丫头的声音依旧很脆,但明显底气不足。 黑暗中,陈唱微微一笑,孺子可教。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酒里有乾坤,有关系,更有利益,酒桌上能攀交情,能谈生意,能察人性,能见真章。 陈唱生意场上的迎来送外之类的应酬极多,基本上都是“不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一顿酒下来,简直就是功能性测试。既然是测试,自然便有应对之法。 他没有学过任何的表演,但酒桌上装晕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算得上轻车熟路了。 眼下周遭情况不明,最好的选择便是以静制动。 小丫头方才这句话一说,外面那些人便像是炸了毛一般,乱七八糟地喊叫闹腾了起来。 “这小子若是再不醒过来,耽误了日子,老爷子这关怕是闯不过去啊!” “好好的船怎么会说翻就翻呢!” “也是,今年是寡年,这门婚事一开始就透着不吉利,三弟,我看不如……” 陈唱虽然双眼紧闭,但却将外面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所谓“寡年”,又称“寡妇年”或“哑年”,指农历“立春”节气早于春节的年份。这样就等于一年到头没有“立春”。在一些地方的旧观念里,这样的年份结婚不吉利,碰上牛年的“寡年”则更甚,有“寡年碰金牛,饿死猪与狗”的说法。 那个三老爷沙哑的声音响起:“二哥,此时我等若是退缩了,便是对父亲大人的不孝。不行,就是抬也要将他抬了去拜堂!” 这老三似乎是比老二强势,陈唱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积蓄力气,他的身子正在复苏之中,眼下也只能是如此了。 过得片刻,之前那声音极为好听的女子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脚步声也渐渐地远去。 小丫头这才心神方定,从窗边走回来,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烛台,颤抖的双手捏着火石火镰却打不出火花来,如此反复了数次才将烛台点燃。 怯生生地站在距离床榻五步之外,先是看了看那衣架上的大红喜服,又是差点哭了出来。 陈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大红喜服有些像许仙迎娶白娘子所穿的那种样式,只是肚脐的位置赫然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想必是刚刚被烛火烧的。 “喂,有……有吃的吗?”陈唱侧身问道,喉咙似是又恢复了一些。 “有……有……” 小丫头扭过头来,下意识地回答,瞪着他的双目清亮如水,粉嫩的脸蛋上泪痕宛然。 不过,她倒也利落,转身就去盛鸡汤。 陈唱也趁着这个机会闭目养神,等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刚好看到她将碗递了过来,顿时汗毛倒竖,毛骨悚然,这一幕似是有些熟悉。 “姑爷,你好些了吗?把这碗汤喝了吧?” 陈唱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那句“大郎,起来喝药了……”挣扎着起身,如此这般一激动,喉咙里嗬嗬有声,如同妖魔附体。 小丫头一惊之下,险些把汤全倒在他的身上。 好在反应也是奇快,抢住汤碗,又看了看陈唱,稳住心神,将其身后用被褥垫高,奋力将其扶起来坐好,用勺子舀了鸡汤,小口地吹了吹,喂着他一口一口的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