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众人都各自进了房间,安道铭便脱离了他的视线,虽然说安道铭手下的狗腿子不少,但是他和褚县令四只眼睛盯着他,想必这姓安的使坏的几率便可以大大减小。 于是,陈唱清清嗓子,提议道:“安大人,方才咱们只是欣赏了歌舞,舞跳得太好了,我都没有顾得上喝酒。不如叫几位美人出来陪着咱们再饮几杯,如何?” 安道铭一愣,若是正常人的话,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进入姑娘的房中翻云覆雨去了,这家伙竟然提出还要继续喝。 褚县令自然是赞成的。 安道铭便不再好拒绝,只得同意。 地点便在方才那位百合姑娘的房中,是一个单独的小院,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院中种满了花卉,月光之下景色十分的怡人。 陈唱屏退了老鸨子和丫鬟,房中独独剩下了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 另外的两个女人陈唱并未见过,但是姿色尚佳。 在烛影下,百合依旧是带着那副面具,更加显得神秘妩媚。 酒菜是早就备好的,四个人便坐在屋中,饮酒、笑谈。 陈唱见那百合姑娘甚是健谈,不由地暗暗称奇。 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的女人打小便是学得如何伺候男人,琴棋书画倒也是学的。 陈唱的目光始终打量着这位假面美人。 即使她戴着面具,也能感觉到她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不得不说,这女人很是耐看啊。 咦,尖尖的下巴,好像有些熟悉啊。 陈唱将这几日遇到的女子在脑海里一一过了遍筛子,但是依然没有想起。 虽然看不清她的整张脸,但时直觉告诉陈唱,这个女子的容貌和水灵儿、楼清漪、王嬛是一个级别的,属于那种走在街上绝对能让男人惊艳、侧目的绝色美人。 只是几个美女妍态各异,都有自己的特色而已。 气质嘛,应该是那种热情火辣的,穿着薄纱衣裙,又戴着面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野性。 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白色薄纱,沟壑若隐若现。 啧啧,只是这沟似乎是浅了些。 陈唱暗自品评。 有了这女子在场,另外两个女人便黯然失色。好在她们也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喧宾夺主之举,各自为褚县令和安道铭斟酒布菜。 安道铭一手揽住一个粉衣女子的腰肢,两人时而低语,时而开怀大笑,不多时那粉衣女子便春情上脸。 姓安的不愧是夜场老手。 反观,褚县令却如坐针毡,始终和身旁的荷衣女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陈唱提议,既然是喝酒,就应该弄个什么行酒令之类的活跃一下气氛,这样干喝是没有任何情趣的。 安道铭心道:“此人不愧是都城来的,附庸风雅一事倒是十分的在行。” 南北朝期间,民间的凡夫俗子、匠人徒役之类的粗鄙之辈,则呼卢喝雉,抡拳攘臂,喧闹起哄,以赌酒来尽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醉饱而归,毫无风雅可言。 饮宴通常以歌女陪侍,亦歌亦舞,轮换各种酒令做游戏,期间还夹杂以种种逗笑与谐谑。 如此,那百合姑娘便来充当席纠、录事,负责主持行酒令。 酒令之前,必先推举席中一人担任席纠、录事,席纠、录事并非一般人能做,必须是善于酒令、知晓音律,又善于谈吐能应酬场面的人来担当。 对此,三个男人和另外两个女子都无异议,让这妖艳美人来充当气氛担当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褚县令执法无私、公正不讲情面,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模样,自然是充当“觥录事”,专掌觥杯以主罚酒之事。 百合姑娘宣布了律令。 这律令对宾主双方都有约束力。 如酒巡一遍,在末座者须连饮三杯即为其一例。 百何姑娘沉吟片刻,便道:“火炎焜岗。” 下一个便是褚县令,他举杯沉吟许久,道:“土圭测景。” 百合抬了抬手边的小旗,道:“火炎焜岗四字,限经书中文字前后相连属而又文义相重。县尊大人的答对甚妙,火炎对土圭,文字相重,且又彼此押运,堪称完美。” 褚县令一张板着的脸,露出了少许的笑容。 他显然对百合姑娘的点评甚是受用。 陈唱暗暗点头,这白合姑娘不仅仅是舞跳的好,诗词律令倒也精熟,有些文学底蕴。 安道铭也拍手叫好,他自然是只是对这个律令而已,而非对褚县令。 一番点评之后,下一个便是轮到陈唱了。 百合姑娘的一双妙目便落在了陈唱的身上,众人的目光齐齐扫了过来。 咱没有褚县令这么扎实的文字功底啊……就说前面是个字我就对不来,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要是整几句诗词,我还是可以靠着九年义务教育的功底勉强蒙混过关的,陈唱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焦虑。 安道铭道:“陈郎君数读诗书,这点小伎俩自然是难不住他的,百合姑娘,不如咱们换诗词如何?” 陈唱侧眼看着他,这姓安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眼皮十分的活络,在酒场救驾是一把好手啊,这样的下属应该深得领导的喜爱才是。 百合姑娘点点头,说道:“也好,倒是小女子浅薄了。” 她沉思片刻,便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 陈唱皱着眉,这个诗句我熟悉,但是让我对可就有点难度了。 他绞尽脑汁,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故意饮了杯酒,也给自己铺垫够了,便缓缓地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说完之后,他又喝了一杯,心虚地看着那位百合姑娘。 “砰!” 没等百合姑娘说话,却是褚县令一掌拍在黑漆案几上:“妙啊,妙哉!都是诗经中的用句,百合姑娘和陈郎君饱读诗书,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安道铭对于诗文一道并不擅长,但见褚县令如此推崇,便也跟着抚掌称赞。 如此倒是将百合姑娘这个席纠、录事的风头给抢了去。 陈唱暗暗观察百合姑娘,见她神色如常,俏脸并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愠意。 百合姑娘笑了笑,对着陈唱陈唱称赞了一番。 陈唱摸摸额头,幸亏西厢记里的内容还记得些,不然这场面就尴尬了。 下一刻,他在偷眼看百合姑娘的时候,总觉得对方的眼神中有些不正常,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杀气。 酒酣耳热之际,陈唱忽然觉得一阵香风扑面,浓郁的脂粉气息几乎让他头脑发晕,呼吸也越发地急促起来,原来是百合姑娘俯身到了他的面前。 这百合姑娘虽然身材娇小,但身材丰满,陈唱忽然想到在元妙观温泉旁所见到的那香艳一幕,百合姑娘倒是与那女子身材上有着几分的相似之处。 只不过,陈唱尚未来得及多想,便听到百合姑娘附耳低语道:“你这负心之人,妻子尚在**之中,你却在此饮酒作乐,还对得起你那受苦受难的妻子吗?”耳边感受到的如兰热气与冰冷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唱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是?” 既然她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知晓自己身份的,可她究竟是何身份。既然这是安道铭安排的酒宴,这百何姑娘多半同姓安的有所勾连,可听她语气中只是责怪,却并无半分伤害之意。这到底是为何? “莫要管我的身份,你可曾想救你的妻子?” 陈唱这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女子多半跟安道铭不是一道的,可她究竟为何要助我,难道是清漪的闺中密友,可清漪是大家闺秀,断然不会有沦落风尘的朋友。 百合见陈唱不语,还以为他是沉迷于声色犬马,将妻子的事完全抛诸脑后,嗔怒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喜新厌旧之辈。” 陈唱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是不确定她的身份而已,他是楼清漪名义上的丈夫,如何不想救人,于是便道:“姑娘难道有清漪的下落?” 小室之中丝竹阵阵,女子娇笑声不时响起,倒也盖住了两人的秘密交谈声。 百合姑娘轻声道:“若是想救你那可怜的妻子,一切听我的便是。” 陈唱奇道:“我该如何信你?” 说罢之后,即使隔着面具,他也觉得百合的脸孔变冷,令人遍体生寒,酒意倒是清醒了几分。 百合姑娘道:“我且说出那歹人的特征,你便信我了。豁耳朵、好龙阳、左撇子、有香气…… 可对否?” 陈唱立即震惊了,这些特征同他和王嬛去车马行探听推断的简直是一般无二,仿佛这女子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当时他们在车马行寻那租用乌云盖雪的主顾的诸般情景再次映入脑海之中—— 杨大郎和曹广大眼瞪小眼,若是知道那黑心主顾在何处,早就要他赔钱了。 陈唱叹口气,客户资料最基本的都不留,这是不想做回头客的生意。 杨大郎挠挠头皮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也在寻找此人,这匹驽马诊治调理花费不少,总要落到他的头上。” 曹广瞪了他一眼,若非你喝酒误事,又怎回生出如此事端? “人的确找不到?”陈唱怔了怔,不由沉思起来:“雇你们的车马,竟是没有通报身份,若是那人用你们的马车作奸犯科,被官府查究起来,该如何是好?” 曹广、杨大郎被他这么一问,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驽马,马车,伤痕,神秘雇主……”这些事走马灯般曹广、杨大郎的心里转动起来,过了良久,杨大郎困惑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陈唱虽然没有听他说一句话,却分明听到了他的答案,一时间无比郑重地看着他。 曹广一脚踢在了杨大郎的屁股蛋儿上:“你他娘的快说啊,再不说,我可把那五贯钱收回去了。” 杨大郎如梦方醒,忙道:“想起来了,那人似乎是个左撇子!” 陈唱肃然道:“什么?” “我们赶车的人坐在车辕上,若是右手,一般都会将马鞭抽在马的左臀上多一些,当然右臀上也不少。可是,你们看看这匹驽马!” 杨大郎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去用手指驽马的臀部。 陈唱这才注意到那驽马是采用了右卧姿势,左臀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伤痕累累,右臀压在地上,根本看不到。 杨大郎和几个同伴将驽马翻了过来,驽马半死不活的,便由着他们几个折腾。 “小郎君,东家,你们看,此马的右臀上只有寥寥数道伤痕而已。” 陈唱和王嬛低头一看,还真是真么回事。 剩下的便不用杨大郎解释了,左撇子坐在车辕的左边,不方便去抽打马的右臀。 陈唱陷入沉思,这个解释倒是合理。 “可是,那人也许不是一个左撇子,他在抽打马臀时故意显得自己左手力量比右手大,伪造自己是个左撇子。”王嬛提出了这个质疑。 杨大郎不太相信地问:“赶车而已,有必要如此吗?” 王嬛皱了皱眉,道:“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通常情况下没必要。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右撇子。有的人在为非作歹之时,倒有不少左撇子的人,故意伪造现场弄成右撇子的痕迹,这样能增加衙役捕快们的搜查范围,并摆脱自己的嫌疑。可是本身就是右撇子的人,从没见过故意伪装成左撇子为非作歹的。” 陈唱摸摸下巴,道:“看来真是个左撇子!” 豁耳朵、好龙阳、左撇子、有香气…… 线索再次地清晰起来。 …… 此时听百合姑娘如此说,陈唱自然是震惊无比,当即点头便是愿意与百合姑娘合作。 百合姑娘道:“如此甚好,算你还有几分良心。你只需听我的便可……” 等陈唱听百合说完之后,瞬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会有如此的心机,不由地更加对她的身份好奇。 百合姑娘那双秋水双眸似乎能够看穿陈唱的心思一般,说道:“县衙这两位各怀鬼胎,你要小心防范,至于我的身份,你大可不必花费诸多心思去猜,徒徒浪费时光,还是把心思用在如何解救你的妻子这件事才是。” 说着,她伸手一指褚县令和安道铭,陈唱惊奇地发现,这两位刚才还在吵得不可开交,可如今像是被人下了药一般,伏在案几上鼾声震天。就连另外那两名女子也是伏在案几上不省人事。 不用说,一定是这位百合姑娘的手臂。他不由地更加好奇此人的真实身份。若是此人是自己的敌人,那岂不是轻松地被人迷倒都不得而知,想想真是后怕。 百合姑娘道:“你且去取了县尊大人和安道铭的腰牌,到大牢里将那几个人犯提出来,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