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气,可是何老丈在家中向来是说一不二,作下的决定很难改变。 管事手提着灯笼团团乱转,带着哭音儿哀求道:“哎呦,我的何老丈,你就莫要再推脱了。我们可是问过了,这十里八乡所有渡江的、打渔的,要说您驾船是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啊。” “我们老爷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最后才决定就雇你的船,若是你觉得十贯钱太少了,开个价便是。我们老爷此去江左谈的是一笔大生意,若是不能在天亮之前到达江左,这笔生意可就黄了啊……” “何老丈,我们莫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赚了钱是要给乡亲们修桥铺路、兴办学堂做善事的,求你帮帮,千万帮帮忙。这么着吧,我在此先替老家老爷做个主,先付十贯,得到了地方再付另外十贯。回来的时候还坐你的船,老爷生意谈成了的话,估计还另有重谢。” 何大郎一听,再也按捺不住了,低声央求父亲:“阿父,您老人家就答应了吧!您就在家好生歇着,我去唤了刘家二郎一同前去,届时分他一贯钱便是……” 何老丈小声嘀咕:“钱不钱的倒是其次,可是这夜间行船,你们这一辈儿的年轻后生,我着实有些不放心,再说了,什么生意非得这么着急,难道那头的人连半天的工夫都等不得?” “哎呦,我的阿父,若是人家肯等到明天,又哪有咱们爷儿俩的二十贯钱啊,那可是二十贯啊,您别忘了,去年我娶亲的时候,咱家还拉着饥荒呢。” 何大郎去年刚刚娶了媳妇,媳妇张氏端庄贤淑,模样也极为周正,最难的是操持家是一把好手,郑家对她是赞不绝口。 只是张氏的娘家不好对付,聘礼来了个狮子大张口,何家好说歹说才讲到了五贯钱,如此还是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才凑上的。 门外的管事也多少听到了父子二人的小声对话,接二连三地好言相求。 何老丈架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叹口气道:“大郎,夜里行船你还得历练,这次就先别去了,在家歇着吧,阿父先去走一趟。” 何大郎道:“阿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夜里咱又不是没有走过,你的腿脚不方便,还是儿去吧。” 何老丈摇头道:“不成,今夜风大浪急,这样的情景你应付不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儿子陪着阿父一起去。” 何大郎说着,贴着门缝儿向外看了看,只见两个家丁打着火把分列左右,台阶上还站着一个打灯笼的青衣小帽老家人,的确是大户人家的排场, 何老丈说道:“回去跟你屋里头的说一下,让她转告那姑娘,就说明日一早怕是不能送她去江陵了,让她等等便是,咱们父子明日午后回了再送她不迟。” 何大郎答应一声,便返回房间,同妻子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一会儿功夫提了包袱出来,又给父亲拿了一件衣衫,父子二人这才开门出去。 一见何老丈,门外那老管事立即上前,焦急地道:“何老丈,你总算是答应了,可把我急死了,快快快,赶紧随我们去,老爷已经在的渡口等候了。” 两个家丁当即在前面引路,何家父子一件人家确实有急事,便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们刚刚走出村子不久,另一伙家家丁打扮的人便再次去敲门。 何大郎的妻子郑氏披衣开门,说是何家父子带的衣物不够,让她赶紧去屋里取。 郑氏是老实人,那有怀疑,当即转身去取衣服。 岂料门口两个家丁紧跟而至,忽然在她身后取出一方手帕,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郑氏,便将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之上。 郑氏心中惊骇不已,竭力挣扎,可是那两个家丁的力气极大,又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够挣脱开的。而且,口鼻中钻入的香味很快便让她头晕目眩,失去了清醒。 那两个家丁似乎是做这种事的老手,一个抬着上半身,一个抬着下半身,便将郑氏拖到了房中。 等何家父子到了渡口一看,周遭空空如也,根本就见不到半个人影,哪里有什么莫老爷在等船。 何老丈不由惊道:“管事,这是怎地一回事?莫老爷呢,他不是在渡口等穿过江吗?” 那老管事故作惊讶地道:“哎呀,想必是我去的时间太久了,老爷碰巧遇到了顺风船先走了。” 何老丈毕竟是年纪一大把了,知道此中必有古怪,便低声对儿子道:“大郎,一会儿你先跑,别管我!” 何大郎见是自己的贪念害了他们父子二人,心中又悔又恨,抽出一把短刀,将老父护在身后,对那管家等人道:“你们这些歹人,诓骗我们父子二人出来定然是心存歹念,老子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拉你们一个做垫背。” 说罢,他小声提醒何老丈赶紧走。 那管事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父子已经看出了破绽,那么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实不相瞒,在你们走后,我又派人去敲你家的门……” “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何大郎睚眦俱裂,他早年丧母,此时家中除了一个刚刚救回来的女人,便是自己的妻子郑氏了,这些冒充家丁的人此时再去他家,目的显而易见。 “慢着,慢着……话还没有说清楚,这是何必呢?” 那管事连连摆手。 何大郎此刻眼睛都红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们敢动老子的女人,老子就跟你们拼命。 敌众我寡,何老丈本想拉住儿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冲出两人,手持木棒,上来楼头便打,一下子就打在了何大郎的肩头,痛得他哎呦一声。 他还想找人拼命,又被人一棒打在手腕上,短刀当啷落地。 何老丈此时已然知道对方如此,早就是预谋已久,忙上前求情。 “阿父,求他们做甚,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那管事笑呵呵地上前,摇头晃脑地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都说了话还未说完,何必那么大的火气。” 说着,将一个布袋扔到了何家父子的面前,布袋落地当啷直响。 管事阴阳怪气地道:“这是五贯钱,你们先拿着,只要按我们说的做,保你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