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百川所住之地叫作“含翠楼”,这是一座绿色的楼阁,建筑的格局非常精美,非常典雅,也非常壮丽。 两层楼台上覆以翠亮的琉璃瓦,檐角雄挺上翘的四面,形成一种人字式的双边体,楼上楼下,俱见朱栏相绕,曲廊回折,门窗皆雕花,配以青纱,在宽敞的门循上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白龙的大门外,是一道雪白的大理石平台。 平台四周围着同样为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的低矮栅柱,柱头,却镂成一只,维妙维肖的狮子蹲球形像,楼阁的背景是一片苍翠欲滴的绿树,左右却衬以两丛桃林,红绿相映,越俱情趣。 这座名符其实的“含翠楼”,确然称得上画栋雕梁,美仑美矣了,关键是这座楼阁清新雅致、别具一格,仅仅是非腰缠万贯的富家翁,无书香底蕴之人,怕是建不出这等楼阁。 今日虽然不年不节,但却是贺家祭祖的日子。 相传在数百年前的今日,贺家高祖在居家渡江南迁时,于江心遇到飓风巨浪,船只将倾。 在一家老小即将葬身鱼腹之中的危急时刻,一条青色巨龙穿破乌云盘旋于船只之上,船只周围十余丈的水面竟然风平浪静起来。 为了感谢神龙的救命之恩,贺家祖先立了家训,将每年的今日作为纪念日,世世代代给保佑贺家平安的青龙供奉血食。 祭祀的地方就在贺家祠堂,这座祠堂较之杨家渡坞堡中的规模要小一些,毕竟是在城中,贺家的宅子坐落在寸土寸金之地。 不过,即便如此,这座祠堂也有近三亩左右。 整座祠堂坐北朝南,十分幽静。 贺百川在侍女的侍候下起床更衣净面,等他到了祠堂的时候,其父贺兴带着一众妻妾儿女、以及阖府上下所有执事、家丁、丫环到了祠堂。 贺百川伸手在口前扇了扇,一夜宿醉,酒气尚存,不过时间已然来不及了。 他快步登上台阶,迈过门槛,院子里已经跪了好几排的家丁和丫鬟,再往前又是一个小院,这里是管家执事、管事丫头们跪祭的地方。 贺百川走路带风,对一些讨好他的管家执事打招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进了第三个院落,才是正儿八经的祠堂祭祖的地方。 大殿青瓦屋顶,屋脊两端安鸱尾,脊中央及角脊,以凤凰为饰,凤凰与鸱尾之间,亦有间以三角形火焰。 殿内的梁头、驼峰、脊柱、平盘斗等木构件,用各种云纹、花卉图案组成,雕刻玲珑剔透,并且都绘有精妙绝伦的彩绘,以青绿、土黄为主调,间以橙、赭、玫瑰红等对比色,图案清晰艳丽。 女人是不能进祠堂,贺家的女眷们以贺百川的母亲为首都跪在殿外的大理石上,当然了,膝盖之下铺着厚厚的软蒲团。 看到贺百川睡眼猩红、神情憔悴,贺母投去关切的眼神。 贺百川不及跟母亲多说,抬脚进入了大殿之中。 他刚刚出现,便被父亲贺兴狠狠地瞪了一眼。 祭祀神龙是何等的大事,这个儿子迟到不说,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儿子的迟到,给那些觊觎家主位置的族人们留下了口实,你贺兴连儿子多管不好,还忝为家主。 贺百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今日时间仓促,膝盖处并未来得及垫垫子,这一跪下,怕是用不了多久膝盖就会青了。 贺百川缓缓地抬起头,四下打量着。 父亲已经将身体转了过去,大殿的北墙上绘着一副青龙飞天图,风雨飘摇的江心上,一条青龙从天而降,绕护着摇摇欲坠的一艘大船。 由于昨夜在学子洲中发生了了诸多的不愉快的事情,贺百川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对于这种常规的祭祀显得心不在焉。 想起单腾造谣一事,他就气不大一出来。 越想越气,忍不住咬牙切齿。 父亲贺兴正在按照之前的惯例带领族人叩拜祭祀,此刻倒也没工夫搭理他。 贺百川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在叩头起身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地叫他。 大殿中极为安静,除了一个负责唱祭的族人,其他人鸦雀无声。 贺百川能听到的声音,贺兴和其他的族人自然也能听到。 “何人在外喧嚣?”贺兴转身喝道。 他这一声虽然不大,但是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 贺百川以及众人的目光几乎在同时转向了大殿门口。 一个家丁顿时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可能是没有想到被关注来得这么突然,这家丁顿时愣在了当场。 贺百川见到这家丁之后,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还没有等到他做出反应,早有脾气火爆的族人,从大殿中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走出,抬手就扇了那家丁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这是贺家的祠堂,你不好生地跪着祭拜青龙,在这里聒噪个甚?” 其实,此时祭祀的仪式已经基本上进行完了。 贺兴起身走出,腰往台阶上一站,压着嗓子气问道:“出了何事?” 那家丁探头探脑地往大殿中看向贺百川,如此贺兴便全明白了,此事怕是与儿子有关。本来贺百川的迟到已经让他大为恼火了,此时再遇到这种事,更是火上浇油。 一股愤怒的情绪渐渐在他的胸腹之中聚集起来。 此时,贺百川情知躲不过去,便也走了出来,叉手道:“阿父!” 当着一众族人的面,贺百川总是有火也不便发作,沉声道:“怎么回事?” 贺百川道:“阿父,是孩儿……” “老夫没有问你,让他说!”贺兴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因为,他看到他的几个族弟都应围拢了过来,这几个人一直对他担任家主一事心存不满,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压他的机会。 如今,派上越遮遮掩掩的,越会授人以柄。 贺百川猜出了父亲的心思,但当着众人将事情说出来,怕是于己不利,便道:“阿父,此事还是交给儿子来处置吧?” 说罢,就要拉着那家丁往院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