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当然不——” 脑海中的记忆一晃而过,好友周密的计划、他隐晦的引导、再一次狼狈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随着一幅幅闪过的画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下来。 这个反应似乎是取悦到了对方,至少那人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苏格兰。” “来杀我试试。” 诸伏景光避开一记肘击,脑海混乱,长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肌肉已经生出记忆,反射性地帮助他躲避,但是即使是再优秀的反射弧,也终究难以做到百分之百地避免负伤。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为什么让他杀了他? 那个人究竟是想让他做什么? 那个人究竟是要让他做什么?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对决,没有任何一场正式的对决里是只有防御和躲避的人能够胜出。 诸伏景光躺在地板上,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粘在额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棚顶的灯光让他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 一道阴影覆盖下来,那人蹲下身,逆着光,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分外清晰。 无论是哪个层面,他一直都看不透那个人,此刻依然如此。 “对不起。”诸伏景光低声道。 “不对。”那人微微摇了摇头,“苏格兰,再好好想想,这不是你想说的吧。” 有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生理性的刺激下,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世界随之暗下来,那双绿色的眸子却恍然依旧。 ……这不是他想说的。 是的,这不是他想说的。 他并不觉得好友的计划存在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自己的偏帮辅助有什么问题,他想更好地完成潜伏任务,更快、更早地击溃这个庞大的组织,这是他早就已经做好的觉悟。 如果那个人对他做同样的事,他也不会生出意外和怨言。 他肩负着责任,站在黑白交界线之间,面向着黑暗,尽他的所能守护背后的光明。 “……对不起。”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那人叹了口气:“好吧。” 对不起——他似乎早就该对那个人说了。 不是诸伏景光对雨宫清砚,而是苏格兰威士忌对麦芽威士忌。 他并没有好友那么好的演技,于是他抛却自己的一部分,隐藏起一部分特质,彻底成为了苏格兰威士忌。 他并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所以他只能怀揣着无法击溃的信念,用尽一切去向前。 一份不在计划之内的感情的滋生是糟糕的,但又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苏格兰威士忌对麦芽威士忌生出习惯和关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可以帮助他更好地成为苏格兰威士忌,所以他对那份感情的滋生放任自流——即使那是错误的。 他睁开眼,看着蹲在身侧的那个男人。 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人会消失在视野里,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存在感会让他几乎以为这个封闭的训练室只有他一个人。 起初他会因为这份难以察觉的存在感生出惊疑和向往,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那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能力。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那份存在感,他却一次次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那个人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想到了什么?”那人的声音显得兴致缺缺,但还是没有离开,“说一点会让人大吃一惊的话吧,苏格兰。” 这场荒诞的游戏已经走到尽头,今天是第一百天,过了今天,他期盼着的结束就将来临。 他期待着的结束。 麦芽威士忌很危险,雨宫清砚的危险则是另一个量级,如果能就此打住,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你不想杀了我吗?”这是已经出现过几次的问题,现在仍旧掷地有声,“你真的不想吗?” 诸伏景光躺在地板上,目光越过上方那个身影,模糊地落在天花板上:“……不想了。” 那人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继续说:“那你想做什么?” “我……” 那道声音仿佛蕴含着鼓励,但是在这一时刻,诸伏景光更感觉其中蕴含着的是蛊惑。 那道声音还在不断继续:“你想做什么?” “苏格兰,做你想做的吧。” “你想做什么?” “你不该只是如此令人乏味。” “你……” “我……”他的目光逐渐归拢,聚集在正上方的那张熟悉的脸上,“我……” 明明汗水已经浸湿了发丝,不知道是哪里额外滋生出的力气,他抓住了上方那人的衣领,狠狠向下一拉—— 在恍惚间时间被无限拉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双微微睁大的绿眸。 这会是那个人想看到的吗?他想。 是那个人所期待的、意料之外的东西吗? 他的唇如愿撞上了那人的唇角,比起一个吻,让他来评价,那或许更像是一次剧烈的撞击。 “我现在想做的……” 诸伏景光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不知道是谁的牙关磕破了谁的嘴唇,不过那不重要,他攥着一块已经被彻底揉皱的衣领,看着那双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眸子,笑道: “我现在想做的就是这个。” “你满意了吗?” 第58章 训练场(三) 那个不像吻的吻一触即离,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旧极近,诸伏景光喘着气,直直地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其中的挑衅之意。 短暂的惊愕褪去后,那人的表情迅速恢复原本的平静,似乎陷入了什么沉思。 半晌,那人终于开口,淡淡道:“松手。”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攥着的那块衣领。 “回去了。” 诸伏景光支起上半身坐起来,那人的脚步很快,仅片刻,那扇刚刚被反锁了的门就被迅速打开。 关门声响起,他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匆匆起身跟了上去。 他追出那间训练室时,那个背影正巧消失在转角,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诸伏景光以为那个人会直接离开,但实际上,等他到达停车场的时候,透过车窗,他遥遥便看到了坐在自己车里的那个身影。 他莫名就松了口气,但是心很快又提了起来。 诸伏景光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男人与来时别无两样——除了那块即使已经极力抚平整理但还是带着褶皱的领口。 他在车门旁站了一会儿,对方没看他,也没做出任何反应,确定无误后,他才试探性地坐了进去。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尚且不觉得有什么,事后同处一个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对刚刚的行为的自我问责,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承认自己的做法有些冲动,但是他并不后悔冲动那一瞬。 他们坐在车里,昏暗的停车场和狭小的驾驶座,这却莫名让诸伏景光想起了那个明亮的训练室,他摇摇头,把那些与此刻无关的思绪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