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风寨。 寨子居于山腰,临近一处断崖,断崖两侧皆是一列列环形屋舍,蔓延朝外,山上有挖好的沟渠,引山泉活水至山下,横穿山腰,经过寨子中央。 沟渠两侧,皆是种满绿菜的良田,被这些屋舍紧紧围绕。 李不二的屋子,便在整座寨子最中心区域,背靠沟渠,面朝断崖,在此眺望,依稀可见得江南郡有炊烟袅袅飘摇。 叶麟与赵政连夜在李不二的屋子旁,砍了几棵树木,削成圆柱,深埋地下,以粗韧藤蔓紧缚,搭了个木架,再以干草覆顶,拿了些芭蕉叶暂做屋檐,虽简陋,但总算是可以供人遮风避雨。 过了晌午,歪嘴等人拉着货物陆续回返,留下了几个人搭手,耗费了整整半日,才将这座木屋做好,又在周旁围了一层栅栏,余出了一片小菜地。 临近傍晚时,黄龙寨的方向,燃起滔天巨焰,火苗蹿升老高,滚滚浓烟似游龙般,飘摇直上。 在这清风寨,即便有重叠山脉阻碍视线,却依然能清晰的瞧见半空中狂躁翻滚的浓烟。 黄龙寨大当家闻江,嘴里塞着一团绸布,无声呜咽。 他双眼无神的瞧着远处半空中升腾而起的滚滚烟尘,面色呆滞,脸皮隐隐抽搐,心在滴血。 这十余年来经营的寨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毁了。 听赵政说,还要将他这位当家的,拿去跟江南郡守换金银之物。 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以后他闻江,还如何在江湖上厮混? 可纵然嗓子都喊哑了,赵政那小狼崽,也半分善念未动,还拿了块儿绸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当真是欲哭无泪。 夕阳落下时,将整片天幕染成一片绯红。 忙活了一天一夜,精疲力竭的叶麟与赵政,盘膝坐在断崖处,眺望远处绯红天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政拿出腰间酒壶,仰头痛饮,长长呼出了口气,递给叶麟,“喝酒吗?” 叶麟默然点了点头,接过酒壶,将余下半壶酒饮尽,从前他不喜喝酒,太过辣喉,但自从心里多了些烦心事后,便爱上了这股子辛辣滋味。 这时,李不二从屋子里出来,提着半壶酒,挨着两人坐下,凝望着远处的江南郡。 “李先生。”赵政忙拱手行礼。 这半年来,李不二对他们这些上山的人,可谓是倾囊相授,算得上是半个师父。 叶麟见此,也低眉致意,“晚辈叶麟,见过李先生。” 李不二满面沧桑,尘头垢面,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遥望江南郡,似在缅怀,一口一口慢饮,待酒尽后,才淡淡说了句,“既上了山,便是山上人。” 既然来了清风寨,便算是寨子里的人。 说着,他轻缓拍了拍叶麟的肩头,“闲了,便来寻我饮酒。” 叶麟稍作思索,憨厚笑道:“麟,虽不爱饮酒,但先生既如此说,闲了便去。” 赵政揽着叶麟的肩膀,笑道:“若不爱饮,便少饮,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能入得了轮回的人,大多苦命,力所能及便相互帮衬些,也是应该。 不惑战力的叶麟入了清风寨,坐镇轮回。 试问此世,天顺不出,谁敢来犯? ...... 大燕国,洛水城。 国师府废墟。 一位衣裳破烂、浑身血渍的白发少年盘膝坐地,双眸闪烁着璀璨星芒,静静凝视着天穹,他两手向前虚抓,成百上千条闪烁淡淡金光的丝线便被扯出。 他随意看了两眼,便随手一拨,这些丝线隐于虚空,下一刻又有数百条新的淡金丝线自虚空划出。 忽而,白发少年微微侧目,朝身后十余丈外的围墙看去。 国师府废墟之外。 失了重瞳的仵世子阳,额头覆着一层厚实黑布,站在阵法外,静静凝视着国师府,隔着黑布,隔着围墙,他依然清晰的感知到国师府内那个白发少年。 仵世子阳缓声问道:“你,如何能够打破逍遥观禁制?” 前些日子。 逍遥观里竟进入了一个背着尸体的少年。 这个少年名为叶麟,他见到了逍遥观之主,且受了不少指点。 数千年来,除了柳村,从未有外人能够踏入不可知之地。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是如何办到的,但仵世子阳知道,这一定是执柄命运之人才能做到这般不可思议之事。 仵世子阳静待片刻,见无人回话,旋又继续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国师府废墟之内。 白发少年收回视线,抬手翻掌,轻轻往下一按,一团浓郁星辉自掌心涌出,砸在地面轰然炸裂成无数细小光辉,点点荧光闪烁,升腾而起,渐渐铺满一整个国师府。 我说,不可见! 废墟之外,仵世子阳眉头紧蹙,沉默半晌后,微微摇头,国师府废墟之内,充斥着一片浓郁星辉,他的感知被这层星辉彻底隔绝。 眸光无法入内,声音无法入内,就连感知都无法入内。 “这是......半步不惑?”仵世子阳轻声叹息,转身便离开此处。 一品巅峰入半步不惑,何其之难。 这才数月不见,被困在国师府废墟之内的白发少年,境界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此人若是入了不惑上境......不可估量。 废墟之内。 白发少年抓起无数命运丝线,轻轻掐灭,化作流沙自掌缝溢出,平淡自语,“先前,我只想混吃等死,你们却说我挡了你们的路。你们给我瞧好了......” “如今啊,我是真的要挡你们的路了。” 白发少年眸光越发璀璨,借着星辉越过数万里,徘徊在某处山脉,见到了一位正在浣衣的年轻女子。 这位女子面容平凡,约莫十七八岁左右,身着朴素粗麻白衣,撸起袖子,在河畔处拿着木棍敲打着洗好的衣裳。 “东荒国,苍州,龙谷山,杏花村,云潇潇......云姑娘,我寻了半月,终于看到你了。” 白发少年微微一笑,捏起一团星芒朝外轻轻甩出,“请,这是命运的馈赠。当然......或许是惩戒。” 数万里外。 东荒国,杏花村。 正在浣衣的女子忽而微微皱眉,仰头看向天穹,只见霞光渐渐黯淡,群星闪烁,皎月斜倚半空。 再低眉看去,手腕处,竟凭空浮现出淡淡的金黄星芒印记。 云潇潇丢下手中木棍,轻轻搓了搓手腕处的星芒,皱眉自语,“这是......天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