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云海直坠,罡风猛然袭身。 张火华大袖飘摇,一身凛冽刀意尽皆敛入体内,隐有出尘之感。 他明白,若是这一刀真正斩出,便能在武道之路,再进一步,抵达半步天顺之境。 天顺地仙......那可是武道终极。 即便只有半步,也是世间武者梦寐以求的方向。 可,正当他将刀意凝聚,要奋力挥出之时,身形却忽然一顿。 他,想起了什么。 张火华抬眼,看向宛若破碎瓷器般的叶麟。 此刀若出,这个孩子......便要死了。 天地忽有一瞬,变得极静,极缓。 数百柄利剑悬顶直坠,叶麟以身子硬撼长刀。 张火华想了一会儿,笑了笑,无声叹了口气,还是收回了蓄势待发的锋锐刀意。 他比世间任何人都更想,早些踏步天顺之路。 但,有些事情,总归是不能做的。 叶麟是轮回的人,而轮回之主愚者是柳先生的徒弟。 张火华一步踏入不惑上境,受的也是柳先生的恩惠。 最重要的是......叶麟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嘭!’ 张火华手中长刀,终于被叶麟砍碎。 叶麟周身剑意锋寒,砍碎了刀后,剑势不止,径直划过一道惊虹,瞬息便将张火华持刀右臂斩断。 ‘噗!’ 鲜血洒满长天。 悬顶直坠的数百柄利刃更是光寒一片,径直刺入张火华体内。 ‘嗡——’ 天地间,剑光彻底压了刀光。 刀剑之争——刀断! 暗处。 叶昊与许清皆是神色愕然。 他们并非震惊于这场厮杀的结果,而是震惊于这场厮杀的过程。 许清缓缓呼出口气,“方才......荒刀明明有迈步天顺之机,怎的却止步不前,败下阵来?” 叶昊不语,他想起了柳先生踏步天门而不入的风景。 与这一幕,何其相似。 许清偏头看向叶昊,问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昊缓缓摇头,“这一代的小辈,可真是远胜我们。” 有些事情不必说,想不明白的人,或许永远都理解不了,这里面藏着何等风流。 ...... 汴梁城西门外,五十里处。 普智凝望着天穹直坠而下的两道虹光,感慨道:“这江湖,可真是足够风流。” 宁不凡握拳问道:“谁赢了?” 普智刚要回话,却又摇头,笑道:“不好说,真不好说。” 确实不好说。 若以胜败而论,张火华被叶麟斩去一臂,再有数百剑穿胸,便是叶麟胜了。 不过,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叶麟与张火华自万丈直坠人间。 宛若流星般,一前一后,轰然砸向西城外百里山林之内,溅起潮水般的黄泥。 叶麟精疲力竭,剑意几乎干涸,坠地前便昏了过去,落入地脉砸出一团巨坑后,又被掩埋在黄土里。 而张火华,被斩去一臂后,又被百剑穿胸,瞬息便受了重伤。 不过,这些于不惑上境的武者而言,远远未到死地。 断了一臂,不算什么,被剑意刺穿身躯,也不算什么,他受的最重的伤,是碎了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刀心。 握刀之人,不可后退一步。 但他,却在方才,收刀不出。 破了无敌不败的心境,武道境界瞬间便是大跌。 在砸入黄土之后,他本是不惑巅峰的境界,已然跌落至一品入脉。 浑身泥土混杂鲜血的张火华,低眉看了眼断臂之处,一言不发。 他勉强以稀薄刀意封住伤势,然后又沿着剑意寻到了不远处的一处深坑,用左手挖开黄土,将叶麟刨出扛在肩上,往西城外的方向走去。 约莫半炷香后,张火华终于寻到了宁不凡等人。 在几人或疑惑、或惊诧、或感慨的目光下。 张火华将叶麟放下后,走到宁不凡身侧,也不说话,只是取下宁不凡腰间酒壶,仰面灌了几口,点头道:“好酒。” 即便落到如此境地,他还是没有忘记,柳先生的徒弟要与他饮酒。 饮了半壶酒后,张火华咳出一大口鲜血,扫眼看向几人,然后转身离去。 离去之时,又从一品入脉跌落至二品闻道。 宁不凡只顾着探查叶麟伤势,没有看到张火华极为落寞的背影。 王安琪与江枫看着张火华离去的方向,心底微泛波澜。 普智忽而高声问道:“张先生,以后......还握刀吗?” 张火华顿步,回首看了眼普智,摇了摇头,“没意思。” 这话说完,还未稳固的二品闻道境,旋又跌落至三品地坤境。 刀心都碎了,右臂也被斩断,还握什么刀? 张火华走了,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但一定不再是江湖。 江枫缓缓呼出口气,“明明跌至三品地坤,我却仍不敢在他面前拔剑。” 王安琪看了眼江枫,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 二品入一品,便有无垢之体。 一品入不惑,真灵便与肉身相融,可称圣体。 不惑武者的肉身,已然是世间最为锋锐的神器。 即便自不惑跌落至不入流,单凭肉身便能碾压一品高手。 这就是天堑。 同样的道理,自一品跌落至二品的武者,虽无法再动用秘法,引动天地之力,但却依然可以凭借无垢之体,活上三百载,绝非寻常二品可敌。 曾经抵达过山峦顶峰的王者,即便落幕,即便下山,也绝非寻常人可以肆意嘲弄。 普智看了眼依然悬于头顶的利剑,收回目光,“倒是可惜了。” 可惜,那最后一刀的芳华,无人可见。 那一刀,挽天顷。 或许......是这三千余年来,最强的一刀。 若是真正使了出来,当震撼人间,藏于历史,留存永世。 如今这个结局,属实可惜。 普智朝几人行了佛礼,一手握着紫金钵盂,一手把持锡杖,走向远方。 叶麟的剑,微微泛亮,缓缓飞回他的腰间。 王安琪细细探查过后,对宁不凡道:“他没事,只是昏了过去。” 宁不凡闻言,松了口气,将叶麟身上的泥土、血渍细细擦拭过后,又将叶麟背在身上。 江枫抱臂,瞥了眼前方,“有一品高手的气息,两人。” 远处,有一辆双驾马车,急速驰来。 车轮滚动,烟雾弥漫。 待近了些,王安琪看到驾车之人后,略微诧异,“这纳兰落离......贵为碧影司主事,怎的竟是亲自驾车?” 来人,正是棋阁碧影司主事,纳兰落离。 驾车的另一人,便是纳兰落离的心腹,风三。 宁不凡看了眼王安琪,轻缓道:“待入了汴梁后,你领叶麟去寻觅医者,我入一趟皇宫,与耶鲁太白有事商榷。” 江枫闻言,问道:“可用我护卫在侧?” 宁不凡摇头道:“你去一趟拓跋家,让拓跋渠着手寻觅南宫路凡之事。” 有关于龙脉的隐秘,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