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伊哭头一次见蓝苗傻成这样,可见这事办得地道,略有自得。他负了双手,嘴角微扯,道:“我本可以全抢过来。” 蓝苗突而怒目,眼珠子都要瞪到伊哭眼眶里了。恨不得学鲁提辖怒打镇关西,提个醋钵大的拳头,上去两拳就打死他! 伊哭带回来的东西,正是蓝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怜花宝鉴》! 薄薄五六张泛黄的纸,第一张上就用钟王小楷抄着“怜花宝鉴”。字迹风流潇洒,似乎含情带笑,隐隐能见一代美人王怜花当年风采。下一张便列着细细一排目录,拳术指法药学幻术易容琴棋书画……最后一目是“仙法异术”。 若是旁人,多半关心前几种,后面都是虚头巴脑。蓝苗却盯住“仙法异术”。他急速将这沓纸翻了一遍,发现这是前几张,后头还在上官金虹那里。 它还不算一本绝世秘籍。 因为只有十分之一本……也许是二十分之一,破碎的秘籍边缘还吊下来一小片纸张,在空中晃晃悠悠。 妈的!我让你去调查盒中是何物,你这人主意倒大,以为是上厕所顺点卫生纸啊!金钱帮全是猪才会没反应!荆无命脑袋被门夹了才不会发现你!你怎么还没被上官金虹揍死!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你的表情要不要这么自然?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泥奏凯啊! 有这样的一个情人,生活随时都充满惊喜。只是“惊喜”他妈的是个偏义复词就对了。 蓝苗面上喜怒哀乐,风云变幻,一瞬间换了七种颜色。 但他没有眼前发黑,也没有突然睡着或穿越,总之什么也没发生,所谓的“系统”压根没睬他。他很快又释然了,四分之一的人民币不能当人民币用,十分之一的《怜花宝鉴》自然也不能当通关道具。 得到《怜花宝鉴》的线索,他会开心得飞起来。现在手中又何止是线索? 他都不知道应该亲伊哭两口,还是揍他两拳。 伊哭瞧着他,表情柔和,然后回身去摊被子。蓝苗将几张纸用信封装好,小心翼翼放进怀中,一边看那人铺床,一边道:“这东西藏在哪里?” 伊哭道:“在书房桌上。” 上官金虹的书房,能进去的人恐怕十个手指头就数完了。 蓝苗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下次去时,还在不在桌上。” 伊哭不禁勾唇,道:“在上官金虹怀里吧。” 蓝苗顿时笑不出来了,半晌道:“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上官金虹不会放过我们。” 秘籍虽然是伊哭偷的,却在蓝苗手里。上官金虹对《怜花宝鉴》的重视不小,回来必定要下死命令追查他们,务必弄回秘籍。要如何保住自己的怀抱,扒开别人的怀抱,是一门技术活。蓝苗已担忧自己的技术水平了。 月上中天,屋里已熄了灯。 金丝枕上的芙蓉面动了动,张开了眸子。一只雪白的手摸到脑后,轻轻地拉着,将一绺青丝从另一头长发下拽了出来。 蓝苗翻了半个身,盯着伊哭的睡颜瞧了会。对方显然非常疲累,并没有醒来,均匀地呼吸着。他刚从血与火中回来,在情人身畔自然不会枕戈待旦。 蓝苗又伸出了手。修长的手臂从伊哭鼻尖越过,在床内摸索着。 对方枕边放着一只椭圆形的小木盒,手指抓住木盒后,立即缩了回去。蓝苗将木盒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放在耳边听了听,随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床边的衣帽架上挂着青袍与蓝衫,地上拉出人形般的黑影。 他悄没声息地下了床,将伊哭的外袍摘下来,自己套上了。他举起大袖闻了一闻,确实是熟悉的味道。伊哭是使毒的大行家,衣服里经常藏着各种毒药,因此总有股腥苦药味。气味十分特别,不论是谁闻过一次,下次都决不会忘。 他微微一笑,走到窗前,将那椭圆形木盒轻轻打开一道线。只顷刻间,盒中就蹿出来一道黑光,绕着他飞旋四五圈,才渐渐地减缓了速度,缭绕着“嗡嗡”的鸣声。那是一只马蜂模样的飞虫,通体乌黑,还反射着刀锋似的月光。头上两根绒毛似的触须,急速地颤动着。 蓝苗将青色衣袖裹住了手,轻轻挥了挥它,道:“快去,快去,叫他过来!” 那虫子居然好似听懂了,光芒一闪,瞬间没入了夜色里。 这间客栈的布局很普通,前院,小楼,后院。前院有个饭铺,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饭铺门前就是一大片空旷的院子。半夜三更,自然一个鬼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弄堂尽头,有脚步正很快接近。 一人急匆匆迈进大门,然后忽然顿住了脚步。 半夜的饭铺,都是用一块块长木板封门的。眼前的饭铺,木板被卸了一半,门洞里黢黑一片。 然他一踏进门,门洞里就亮起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 灯光里露出了一对细长妩媚的眼睛,也盯在他的身上。 来人正是徐记酒家的掌柜。他显然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神情疲惫,见了那身青布袍,抱拳道:“青……” 才说一个字,便发现衣袍是伊哭的,人却不是伊哭。 他眼神闪动,复又灵活锐利起来,道:“问蓝姑娘好。” 蓝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我有些话要问你。” 徐记酒家一直是他与伊哭的联络人,掌柜与他也算熟悉。但摆出主人的架子,还是第一次。 掌柜拱拱手,道:“青魔手现在可好?” 蓝苗淡淡道:“他在睡觉,你和我说即可。” 掌柜没有再回话。蓝苗沉思着,缓缓道:“昨日他逃走后,有没有别人被金钱帮擒住?” 掌柜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说。” 蓝苗道:“那可有人被杀?” 掌柜笑了笑,道:“昨天被杀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不知蓝姑娘问哪一个?” 蓝苗瞧着他,淡淡道:“你见过的那一个。” 掌柜似在思考,缓缓道:“实在不记得了。” 蓝苗反而笑了,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手心里,道:“回去想想,你就想起来了。” 他又笑了笑,柔声道:“替我去查查,这人当前在哪里,可有受伤。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我就坐这里等你。我不怕伊哭知道,你也不必怕。但若事情没办好,不仅我要生气,伊哭也要跟着生气,你信不信?” 掌柜很快离开了,手中还紧紧握着金子。 蓝苗托着腮,望着掌柜消逝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空气中还带着雾霭。 一面酒帘不时被风吹起,帘上的红边已变成了褐边。上一次换洗,少说也是十年前。 店中的酒客也多是短衣帮,身上的衣衫就像这面酒帘,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 他们啃着大饼,喝着发酸的豆汁,一面谈笑着,时而用力拍桌子。卖力气前在小店中美美享受一顿早饭,对他们来说已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