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伊哭冷哼了一声。 蓝苗柔声道:“你很怕我花别人的钱?他们有的是钱,你操什么心呢?把他们花得倾家荡产,我才开心哩……再说,我的钱难道不是花在你身上?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才不把银子投在你的店铺里呢。”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亲了亲伊哭的下巴,道:“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爱你这个傻子呢?但凡我有一文钱,一定会掰一半给你花的。” 伊哭瞪着他,脸孔抽动了几下,最终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家里有个这般爱娇又赖皮的人,假话说成真话,黑色刷成白色,你又有什么法子呢?任何人都不会有法子的。 蓝苗又溜了出来。 他溜出来前,还给伊哭安排了任务。既然他手已全好了,还有打架的精力,不如多干点正事。 吕凤先原先的住处已被烧掉了。 但他这种每到一处都要买房置地的人,行踪实在是太好找了。 蓝苗稍作打听,就找到了吕凤先如今的住处。 白石狮子,红漆大门,金粉写的牌匾,上书“吕园”两个大字。单看这座园门,就是泼天富贵。 住宅被烧后,吕凤先索性置了一座私家园林,连徒弟带仆婢一道搬了进去。不过几天,物什置办得整整齐齐,墙柱刷得光鲜亮堂,路人都不禁侧目。 蓝苗走上阶梯,门房已远远迎了出来。 他刚要报自己的名号,门房已躬身道:“蓝姑娘请。” 蓝苗微微一笑,便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们家老爷呢?” 门房堆笑道:“老爷有事要办,出门前特地交代我们,若是姑娘来了,务必好生招待。” 蓝苗果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招待。 吃有好茶饭,住有好房屋。吃饱喝足,预备上床歇息时,婢女来请示,他是否要净身沐浴。见蓝苗点头后,便带着他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进入了另一座院子里。 这座院子里的房屋特别高大,装饰也格外富丽堂皇。 婢女掀起珠帘,满室雾气就飘了出来。 雾气是从一个两丈方圆的浴池中冒出来的。 池边矗着一座汉白玉雕的飞龙首,龙首旁又是一座凤首。龙凤将口大张,一股温热的水柱从口中喷出,注入池中。浴池壁也由汉白玉所砌,上用东陵玉嵌成卷曲的云纹。一眼看去,天空雪白,云朵浅绿,仿佛置身天庭仙境。 蓝苗已明白这是吕凤先的私人浴池,这时又有两个婢女进来。她们将四个竹篮放在池边,就退了下去。 蓝苗便去看那些竹篮。一个竹篮里放着六个小碗,碗都是由竹叶编织而成。每个碗里,又各放着一个漆亮乌黑的小球。小球触感柔软腻滑,闻一闻,能分辨出白芷、地骨皮、酸石榴皮、白檀香等药材的气味。 这个应该是用来洗头的了。 另一个竹篮里,则盛着一篮五彩的粉末。乍一看,倒挺像五毒童子用来害人的玩意儿。不过五毒腥臭,这篮粉末却馨香芬芳。蓝苗细看,认出有丁香、青木香、珍珠、红莲花、樱桃花、白蜀葵花等数十种香料花末,合着大半篮豆子研成的粉末,这才是用来洗澡的。 第三个竹篮里整齐地叠着五条大澡帕。最后一个篮子,蓝苗扫了眼,里面放着四个拳头大的细瓷瓶,应该是装着香油一类的东西。 这般待遇,在外头的客栈里花钱也买不到的。 蓝苗花了半个时辰,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用一条大浴巾裹了身子,坐到了池边的竹椅上。他梳毕了头发,又拿了条新澡帕,要将湿漉漉的长发绞干。 他正绞着,忽然有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双手轻巧地从他的锁骨上滑过,将他裹在身上的浴巾拉了下来。 蓝苗光裸的背部,也整个都露了出来。 他感到那双手离开了,不久,有一捧滑腻的液体抹在了自己的背上。那双手在他脊背上缓缓抚摩着,随后顺着双肩的曲线搓过,滑到了胸前。 蓝苗低头去瞧,那液体色如浅金,晶莹透亮,带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果然是那瓶中装的蔷薇精油。 而替他抹油的这双手,手指很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皮肤也很白皙、很细致。 这正是一双贵公子才能拥有的手。 他不必回头去看,就已知道来人是谁。 吕凤先道:“他没有跟着你来?” 他没有解释“他”是谁,但两个人都听得懂,话也不必说得太多。 蓝苗嫣然道:“他若是跟来了,你还想在我身上这般摸来摸去?” 吕凤先道:“他果然管不住你。” 蓝苗听了这话,忽然站了起来。 他缓缓回身,轻舒双臂,将雪白的胳膊搭在了吕凤先脖颈上。一双刚出浴的眼睛,水汪汪的、亮如夜空中星辰。 他望着吕凤先,微笑道:“你也想管住我么?” 吕凤先没有回答,手上还替他搽着香油,道:“我听说,他自从认识了你,花在女人身上的钱,就都花在了你身上。你结交过七十几个情人,其中有一半都被他杀了。他就算到再远的地方去办事,一年中也一定有半年和你呆在一块?” 蓝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吕凤先,道:“看你耳朵也不长,竟然打听得这样清楚。” 他又笑了起来,道:“所以?你也预备送钱给我花,宰掉我原来的情人,留我在你们家房子里住个几年?” 吕凤先已替他搽完了蔷薇精油。 他替蓝苗穿上了鹅黄绸裤,白绫小衣,随后双手一抖,抖开了一件宝石蓝色的袍子,披在对方双肩之上。这件袍子领边、襟边与袖口边,都用捻金线绣满了蝎子图案。长袍飘动时,宝光闪闪,瑞气灿灿,华贵无伦。 捻金线与后世的假金线不同,它是用金箔贴在皮子上,切割成细丝,再将细丝绕在棉线上,螺旋成金线的。因此这件衣衫上的花纹,全是真金所织。 曾有富豪宴请贵客,他人猜测该富豪会上怎样的山珍海味,岂料一打开盖子,里头装着满满一碗珍珠。吕凤先的行止,也与他相差无几了。 他凝视着蓝苗,道:“你想要什么?” 蓝苗咬着嘴唇,忽然笑了起来。 他转着眼珠,却偏偏不答话,半晌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又不知应不应当。” 吕凤先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蓝苗作发愁状,道:“这件事,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吕凤先淡淡道:“对谁是好事?对谁是坏事?” 蓝苗盯着他,嫣然一笑,道:“对你是好事,对上官金虹,自然是大大的坏事了。” 大街上的雪还未化,屋内却暖风熏人。 蓝苗伏在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双陆棋。吕凤先坐在他身畔,却没有看棋,而是把玩着蓝苗的腰带。 这条腰带与寻常的腰带也不同,紧紧地绕了两圈后,还有两尺余,料子又特别轻柔。走路之时,贴似曹衣出水,飘如吴带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