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骰子则没有丝毫感情地回应道:“你似乎有些受刺激了,努尔。 “好好想想,你所做的只是给自己徒增麻烦和难度而已。当一枚棋子到了该丢弃的时候,你就应该选择丢弃,而不是想着如何保留它。 “你的定位是棋手,不要与几枚棋子感同身受。” 努尔冷冷地注视着骰子,注视着那个三点: “你本可以显示一点,甚至是零点,来逼迫我必须二选一。” “那没意义。以欺骗作为手段,强迫你服从只会适得其反,让你选择鱼死网破。”骰子的语气十分冷漠,“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努尔平静地说道:“既然为三点,就意味着存在不牺牲琥珀等人的可能性。” 骰子作出提醒:“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这个选择非常危险。” “成神的道路不能允许半点差错,而琥珀等人势必将会成为你的弱点与累赘,敌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一旦她们被敌对神明的势力控制并威胁你,你会怎么做?就此结束你亲手开启的故事? “你该如何选择? “努尔?” 荒原变天了。 寒冷的狂风不知从何处吹起,拍在努尔的脊背上。 天空的云层翻滚变化,金色的光幕也如波浪般滚动着;枯黄的草原,草被风刮得东摇西摆,“唰唰”作响。 骰子继续说道:“选择其一,其余的便不复存在。 “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建议,甚至能把先前的劣势转化为优势。目前为止,敌人知道你十分重视琥珀,你完全可以把她当作诱饵来达成你的目的。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不配成为棋手。我希望你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风刮得更大了。 努尔就像一截树桩,深深扎根于泥土,安然不动地立在狂风之中。 他目光坚定地直视着骰子,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骰子,既然存在希望,那我就会尝试找到不牺牲琥珀等人的办法。 “我不会给敌人控制琥珀等人的机会。” 努尔也不会让那些人为奔赴自由所作的牺牲白费。 要说他不对那些被用作血祭的奴隶抱有歉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把这一切都推到曾经是他一部分的骰子,与神性主导的自己身上,并与其切割:“这不是我干的,是他们干的。” 这才是真正的伪善。 单从引导自己的子民后代去死这件事上看,他负有主要责任,是无可争议的反派。 努尔的心声正铿锵有力地叙述着:“我不会用什么‘必要的牺牲’作为借口。他们因我而死,这是我必须背负、需要偿还的沉重债务。而且,我的将来必定还要背负更多。” 早在老哥布林王期望他改变哥布林族命运的时候,早在粉红小虫告诉他荒唐极端的世间规则的时候,早在他亲眼所见广大奴隶的悲剧的时候,努尔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初心是什么,要做些什么,为何愿意顺应成神的期待。 早在一开始,答案就已注定: “其实你所选择的,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那条最为困难,布满了艰难险阻的道路。” “你要彻底改变这个残酷的病态世界。没有人会理解你。” “为此,无论是教会还是政府,无论是勇者还是魔王,都是你的敌人。 “你终将直面高天之上的诸神。” 努尔眼神凛冽地盯着骰子,并未将上述所想说出口。他同样清楚骰子、蛊神乃至神性主导的自己明面上是同一阵营,实际上各怀心思。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想要的是原来强大的光神,重新回归了众神之长地位的努尔,而不是救世之路。 他们从未在乎过那些对努尔来说,无比珍贵的事物。 至于暂时的盟友暗神,虽然现在的祂已经下了不小的赌注,甚至派魔王响应召唤, 但努尔并不清楚祂的真实目的。 ……无论如何,他与暗神目前的共同敌人都是现任光神领导的众神集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一次,努尔选择向骰子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稍稍放松,心平气和地说道:“骰子,你应该知道,我最初想要变强的原因,就是为了拥有保护我的母亲的力量,让她能幸福地活下去。 “我不会接受琥珀被迫牺牲的结局。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求。” 骰子晃动了几下,似乎正在思考与权衡: “……行,既然你已经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要重新规划细节,我们的工作量很大的。 “所以,我不会对你做出你的母亲能安然无恙的承诺。一切看你自己的了。” 努尔轻轻颔首:“没问题。” 他的家人自然要由自己来保护。 “……把你送回去后,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被神性发现人性回归了。我会告诉你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是指……” “反神性压制的时机,重新夺取身体控制权的时机。若放任神性继续主导,你的妈妈就要保不住了。”骰子正对着他一面上的三点正狡猾地闪烁着,“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我也不希望他持续一家独大,才选择与你联合。 “你最好不要误会。” 努尔的眼睛犀利地眯了起来:“这一举动不会干扰计划么?” “不会。关键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是神性还是人性主导其实都不重要。 “至于下一个关键节点,究竟是你,还是神性更合适,那要看你的发挥。 “记住,不会舍弃的棋子,永远无法成为合格的棋手。” 这是一场战争。他与自己的战争。人与神性的战争。 …… 努尔回去后,骰子立在柔软的枯草上,面对狂风的吹拂纹丝不动。 “呵呵——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从它的里面传出来一阵先是嘲讽,然后逐渐肆意的大笑。 伴随着笑声,骰子朝上的那一面,三点的图案开始逐渐融化,向下滴落—— 露出了里面那一层猩红的圆点。 一点。 先前展示给努尔看的三点是虚假的。 “哈哈哈哈!又想成神,又不想抛弃自己的母亲,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他也不问问,为何从没听说过现任诸神有过家人,哈哈哈!” “他也不想想,为何神只给自己找代理人(或神明眷属),从不轻易降世,哈哈!” “以为是去当皇帝啊,还能有个太后或妃嫔是吧?” “哈哈哈哈……” 在这无人的荒原上,骰子的笑声直至癫狂,过了很久才渐渐平息。 鲜红的一点逐渐活化,层层叠叠的纹路开始转动。 它真正变成了一只猩红的眼睛。 骰子的巨大眼睛疯狂地转动着,恍若一个血腥的无底深渊: “用东大陆的理论解释,甚至都不用敌人针对,仅神明位格所牵连的因果就不是非神性生物所能承受的。” “神明降世,即为生命禁区。” “成神之路,注定孑然一身。” “此为无法避免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