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我们两届。” “也追我妈?” “嗯。”孙教授翻了一页,指着书笑说,“有点儿意思。” “噢?是吗?我看看。”没等他爸搭腔,抽过来直接往地上一扔,皮笑肉不笑,“今天混不过去,别白费力气了,说吧。” “真没什么事。你妈没选他,选了我,毕业之后没多久结婚了,以为真能像婚礼上说的‘早生贵子’,结果你小子不知在哪儿野了六年才想起来要出生。” “得了得了,我就是野到现在没出生跟你们的三角恋都八竿子打不着。他干吗这么失魂落魄?” “这你得去问他。”举步朝书本走去,一顿,皱着眉头转过来,“他结婚也挺早的,听说就比我们晚几个月吧。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孙籍阅一句——结了婚还惦记别人老婆——还没问出口,外面传来敲门声,孙籍阅走去开门,这回真是送货员。给了钱,拎进来两大袋吃的,招呼他爸,孙教授抱怨:“天天吃这个,腻死了!” 孙籍阅假装没听见。一眼看见靠墙放着的全家福,孙籍阅盘腿往地上一坐,抱着胳膊,看看他妈的中人之姿,瞧瞧他爸跟他妈差不多高的平庸相貌,再想想唐远颀长挺拔的身材,嘀咕:“我妈这是什么眼光?” 歪过头去,孙教授正席地坐在落地窗前,对着昏黄的夕阳,左手捧书,右手抓着鸡翅塞进嘴里,就着油乎乎的手翻了一页书,孙籍阅又哀叹着感慨:“我妈这是什么眼光?书呆子。” 说到书呆子,孙籍阅一凝神:我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整天与书为伍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自言自语:“好像是我妈去世之后吧。” 时过片刻,孙籍阅啃着鸡翅跟孙教授凑到一起,撞撞他爸的肩膀,“爸,我算是发现了,男人全都有劣根性,知道最让人念念不忘的是哪两种状态吗?”瞧瞧他爸专注的神色,估计指望不了他回答,只好自己下结论,“——未得到、已失去。你们俩倒不错,一人占了一个。我妈这一辈子真是……真是……” 他爸敷衍:“嗯,嗯,你说得对。”捅捅孙籍阅,“天黑了,看不清字,去开灯吧。” 孙籍阅只好爬起来,按开关,嗯?它居然……它居然不亮! 孙籍阅一脸懊丧,有气无力地往地上一瘫,一脚蹬在墙上,痛骂:“我不活了!本来还打算吃完饭去买电扇,电都没有,让我往哪儿插?往我鼻孔里插?” 他爸也跟着凄惨,“没电?居然没电?那我晚上怎么看书?” 孙籍阅全身瘫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2 没过一会儿,孙籍阅跟惊弓之鸟似的弹起来,一路慌叫着往厨房跑,“别告诉我没水,千万别没水!” 一分钟都不到,面沉似水地回来,孙教授问:“有吗?” “有!死蚊子、蜘蛛网、生锈的水龙头……您指什么?” 他爸不怒反笑,“他们跟我说‘拎包入住’的。” “人家没说错,谁让您拎着儿子来住的?”“咔哒”打开门,“我下去看看。”把他爸那句“去看什么”关在了门里面。 下了楼,打开延时灯,望着四排旧式闸刀直迷糊,有黑的有灰的,至少有三分之一没推上去,不一会儿,延时灯灭了,又走去打开,折回来眯着眼睛查看斑驳的字迹,还没找到303,灯又灭了,孙籍阅烦躁,都没一秒,哎?亮了?抬头望望灯,浮上笑容转头道谢,“谢谢……呃……” “怎么了?”“土著”慢慢地走过来,“楼上没电?”跟着眯眼睛查看,“找到303了吗?” 孙籍阅摇头,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不久,此人放弃了,伸中指敲了敲墙壁,笑说:“这房子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 孙籍阅指着一串模糊不清的数字说:“这有点像,你看呢?” 侧头凝视了很久,“年代太久远了,实在不能肯定。” 孙籍阅想:大不了把别人家的电闸打开,过后再关了呗。迟疑着推了上去,而后匆匆往楼上跑,“我去看看亮了没?” 时过片刻,又噔噔噔跑下来,那人正仰首抿唇辨认没入墙壁的数字,孙籍阅挥挥手,“错了错了,我把别人家的打开了……呃……你还记得是哪个吗?” 那人皱着眉头思考,“有四排,你推的哪一排的?” 孙籍阅一哽,“哪排的?” 此人莞尔。 既然大家都忘记了,孙籍阅也就不管不顾了,“算了,没人住也浪费不了电。” 点头同意。 孙籍阅捡起个小石子,随便找了个电闸,在下面拿石子做了个标记,正当这时,延时灯灭了,孙籍阅说:“帮忙开下灯,我看看画清楚了没。” 立刻,灯亮了。 孙籍阅盯了两眼,转身飞快地跑上楼,都没两分钟,又飞快地下来,使劲擦了把汗,“又错了,热死我了,我还指着它吹电风扇呢。”刚捡起石子,旁边递来一包纸巾,“擦擦汗吧,我个人认为你没必要一次次地跑,把它们全推上去。你说的,即使错了,没人住也不会浪费。” 孙籍阅点头称赞,缓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你这人还不错。”一手接过纸巾一手推电闸。 呼呼啦啦,又上楼了,就听见孙教授不满地大声抗议:“小阅,你干什么呢?门被你来来回回震了几次了?房子要塌了!” 孙籍阅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立马,更不耐烦,“怎么还不亮?还有漏网之鱼?” 当孙籍阅挥汗如雨气喘吁吁地下楼时,“土著”正在开车门,侧头笑问:“还不亮?” “嗯。”孙籍阅忙着开延时灯。 “噢,对了,”表现得恍然大悟,“我刚刚想起来,电源掐断了,你是不是该到供电公司开通?” 孙籍阅猛然一跌足,狠狠甩过头来,眼中恨不得喷火,冷冷地说:“你故意的!” 此人乐意融融地摇头,“真不该建议你全推上去,让你一趟趟地跑不是更能显出我是故意的?”坐进汽车,扬长而去。 孙籍阅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怒极反笑,“这么快就要替父报仇了,他难道还打算让我父债子还?” 吹了好一会儿晚风,孙籍阅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站起来上楼。 “请问,你是孙先生吗?”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孙籍阅回头,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正拿着手电筒当探照灯使。 “我是,有事吗?” “新搬来的?” 孙籍阅一边下楼一边点头。 保安关了手电筒,说:“刚才唐先生跟我说你家没电……” 一听“唐先生”孙籍阅抬头,平静无波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谁信啊! 保安打开手电筒往电闸走去,扭头说:“你先去供电公司开通,完了来推电闸。你家几号?字早看不清了,我指给你……嗯?怎么全推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