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籍阅猛抬头,毫无征兆地放手,唐立存立足不稳,急忙扶住江堤。 孙籍阅赌气,大步往前走,心说:这家伙的心思比许漠还明显,许漠还知道借酒装疯,他倒好,直截了当! 唐立存缓步跟了上去,摘了片芦苇叶子,拨弄他的头发,“生气了?” 孙籍阅没理他,走到车边,扯了两下把手,甩脸瞪着唐立存。 唐立存往车门上一靠,欣赏江面上夜航船只的墨黑身影。 等了半天,僵持不下,孙籍阅干脆自己动手,掀起他的衣服翻口袋掏钥匙,掏完左边掏右边,唐立存由着他,“屁股上还有个口袋。” 孙籍阅二话不说,扯着他的胳膊转过身来,就着月光,哪来的口袋?气得孙籍阅“啪”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逗得唐立存哈哈大笑,“嘟嘟”摁响汽车,朝孙籍阅晃晃钥匙,趁他发火前,赶紧打开车门塞进副驾驶座,自己绕过车头,上车发动。 孙籍阅下巴架在车窗上吹江风。 不一会儿,汽车停了下来,唐立存说:“小阅,到了。” 孙籍阅一震,惊讶,“这么快?”转过身来,透过车窗,面前灯火通明,掀眼皮瞧瞧墙上几个大字——某某摆渡码头。 还没等孙籍阅反应过来,唐立存已经下车了,打开车门把傻了吧唧的孙籍阅拉了出来,朝码头走去。 孙籍阅跟在后面“哎哎”直叫,“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走到窗口买了两张票,唐立存说:“走吧,摆渡过江。” “过江?” “你不是要赏月吗?”唐立存一摊手。 孙籍阅白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讽刺,“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唐立存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我跟你说过,这是我最大的优点,可惜你不信。” 孙籍阅刚想嘲讽几句,就听广播里纯正的普通话说:“渡轮马上起航,请还没登船的乘客尽快登船。” “走吧。” 孙籍阅不情不愿,被唐立存连拉带拽带了上去。 孙籍阅这份罪受的!前面一笼活鸡,刺鼻的鸡毛味儿扑面而来,右边一个耍脾气的半大孩子痛哭流涕地要睡觉,后面两个絮叨聒噪的老太太,不停地叨咕张家媳妇不孝顺。 就剩下左边了,站着唐立存。 孙籍阅悄悄地抬起脚跟,无声无息地挪到他的脚尖上,轻轻放下,碰到鞋面,毫无预警地使劲碾了两下,唐立存大吃一惊,闷哼,“小阅……” 孙籍阅一头倒在唐立存身上,推着旁边的小孩儿,“别挤别挤,踩着人怎么办?”就势又碾了一下才挪开。 唐立存捂着脸无奈,喃喃:“现在我后背疼,屁股疼,脚疼,真的遍体鳞伤了,还没消气的话,我的头也要疼了。” 孙籍阅笑嘻嘻地转过来,“我帮你揉揉?”说着右手摸到他腰上,一不小心抠到了肚脐。 “小阅,大庭广众之下……”唐立存赶紧捂住他的手,“小阅!” 孙籍阅脸红脖子粗,自己都觉得暧昧不明混沌不清,又装着推小孩儿,把手抽了出来。 渡轮在江面上飘荡,俩人挤在人群里,什么景致都没看着,逛荡了不知多久,终于下船了。 随人流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孙籍阅问:“去哪儿?” 唐立存茫然地摇头。 孙籍阅愤恨:“能被你害死!”调头就跑,唐立存一把拉住,“去哪儿?” “买票回去!”甩开手。 唐立存皱着眉说,“现在八点半了……” 孙籍阅莫名其妙,停下脚步。 扬扬手中的票根,“最后一班是八点。” 孙籍阅慢慢地转身,叉着腿直僵僵站立,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你故意的!” 唐立存不认同地摇头,“本人有生之年第一次坐渡轮。” 孙籍阅鄙夷,“谁信啊!”走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唐立存又茫然地摇头。 “真是指望不上你!”孙籍阅跑到江边,够着脖子眺望了好一会儿,“这江上有桥吗?” “有,好几座。” “走吧,找车回去。”还没等孙籍阅把话说完,门口一位保安说:“快走吧,码头要清点关门了。” 孙籍阅赶紧拖着唐立存飞奔而出,刚出大门,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扬长而去。 孙籍阅跑到站台,一眼扫过去,所有的公交线路都是八点半最后一班,且不回市区。想想也对,都费劲巴拉地从对岸过来了,哪个二百五还兜个大圈子再回去?“怎么办?” 唐立存也很烦恼,“唉,谁叫你要赏月的……”一看他要发火,唐立存顾左右而言他,“边走边看,说不定能打到车。” 也只能这样了。 月上中天,远处黛山蜿蜒,近处江风阵阵,不知名的水鸟成群结队漫天飞舞,浊浪拍打着堤岸轰然作响连绵不绝。 孙籍阅心情低落,打电话回家,“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还有唐立存……(声音转为无奈)您倒是相信他啊……好了好了。”挂了电话,不满地嘀咕:“都不问问我在哪儿!” 唐先生转过脸去,面朝大江,很想提醒他:孙教授早就说了,不回去都可以。 孙籍阅心情烦乱,采了根苇絮,正当此时,一只没眼色的水鸟俯冲下来,举苇絮轻轻扫了一下,水鸟“嘎”一声大叫,斜翅惊飞,翅膀掠过脸颊贴着头发远走高飞。孙籍阅吓得心脏骤停,嘴唇直抖,站那儿手足无措双腿打哆嗦。唐立存展颜大笑,孙籍阅回过味儿来,跳起来怒吼:“唐立存!” 唐先生捧着孙籍阅的脸,“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孙籍阅挣扎扭动,脱开怀抱,神色恼怒地率先走去。 两个漆黑的剪影漫步在江边,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衣衫拂动发丝飞扬。 时过九点,孙籍阅泄气,“估计今天晚上我们要以天为庐以地为席了,唉,这么多蚊子。” “不会的。”唐先生环视一周,遍地茅草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不远处的农舍里灯火昏黄,皱着眉头说:“不知道有没有农家乐之类的……” 话音未落,孙籍阅指着前面迟疑着问:“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灯箱?去看看。” 走到跟前,孙籍阅笑了,攀上唐立存的肩膀,笑问:“你怎么知道会有农家乐?” 唐立存诧异,“我难道是诸葛亮?” “得了,别欲盖弥彰了。” 顺着指示进了个“山庄”,主人看见他们就两个人,狐疑,“吃饭?” 不用露宿了孙籍阅大乐,补了一句,“……还是打尖?” 唐先生摸摸他的头发,对主人说:“渡轮没了,回不了市区,能在这里开个房间吗?” 孙籍阅一愣,“两间!” 主人笑了,“到底几间?” 孙籍阅抢先答:“两间!” 唐先生笑了笑。 一人一个房间,孙籍阅香甜一梦。 第二天早晨,起床伸了个大懒腰,走到窗口眺望大江,起雾了,朦朦胧胧天地一片混沌,风吹浓雾,丝丝缕缕飘飞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