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啊。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手持咒具,划开宏村后颈的我感到了一阵恍惚。 甚尔赤手空拳,因为他的天逆鉾正在我这里。 作为可以使用任何咒具的天赋者,我完全可以把“附耳者”的“附身”视作“术式”,然后利用天逆鉾将它中断。 用特级咒具切开诅咒,好比用餐刀分开黄油,所谓祓除不过是术士的轻轻一划。 被我整个剥下的“人皮”像砂砾般随风散落,露出其中瘦弱的男子。失去力量后,他双膝跪地陷入昏迷。沉重的钝响让紧闭双眼的早希小心地抬起脑袋。 我沉默地注视这对可怜母子,直到对方茫然地投以视线,才勉强调整面部肌肉露出慌张的表情,颤抖着捏紧金属支架,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没、没事了。我用椅子打了他……” 无法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未尽之言”,竭尽全力,我发出的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气音。 这微小的努力马上便被公生的哭泣声吞没。他在母亲怀里找回了言语的能力,口齿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紧张地摸索早希的后背,想要确定母亲是否被可怕的怪物伤害。 男孩布满泪水的小脸滑稽又可怜,家人羁绊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焦躁不断抓挠我的心灵,但我却矛盾地无法移开视线。 逃到外面的观众拨通了警局的电话。不久后有警察来收拾残局。 会所的摄像头没法拍摄到咒灵。 事后大家只会觉得宏村因为妒恨爆发了惊人潜力,他的身影被脑中的恐惧夸张加工,才会在印象里显得高大又强壮。 而有粟楠会的势力以及纮子这种名人做担保,笔录不过简单走了个形式。 这次行动回报颇丰,除了纮子提供的一些物质感谢,我还收获了早希的友谊: “真的非常感谢,要不不是你们舍身相救,我和这孩子说不定都……今后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接过早希递来的纸笔,我在上面写到: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早希老师,方便的话,以后也能见面么?” 虽然本人处在隐退的状态,但她的孩子显然前途无量,也有濑户纮子、桥本老师等众多资源。 而且我对她现在的生活非常在意。 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长大成人逃离家庭,但是心的一部分却还是个孩子,会不断重复狗、母亲、洋娃娃之间的游戏—— 【只要我能取代不回家的父亲,母亲把爱全部给我,培养我、关心我。我就能成长为健全的大人,不再遭受痛苦与煎熬】 【妈妈、妈妈……】 想要摆脱失败、否认过去的无能,这样的幻想催促着我将手一次又一次探进漆黑的“玩偶之家”。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早希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婚后和丈夫一起住在滨松市,雅马哈钢琴的制造地,从池袋出发坐山手线便可以直达。我可以将自己弹奏的曲目录成磁带寄给她,然后接受一周一次的现场指导。 在会所、医院、警局转了一圈,回到公寓时间已近凌晨。 久违的使用咒具令人身心俱疲。洗漱后我枕在甚尔的胸膛上,轻蹭他的下巴温存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时,甚尔并不在床上,屋外有食物香味若隐若现。 我披了一件外套,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被“杂物”包围的甚尔。 长刀、武士刀、□□、绳索,五花八门的武器被青年随意地扔在脚边,堆成一座充满血腥气的小山。而他面前的茶几上则整齐地叠着一沓现金,铺着些金光璀璨的珠宝,被捏皱的单据以及几张写有数字的纸张。 他正捏着签字笔在上面涂涂抹抹,表情焦躁,像个被习题难到的小孩,解不出答案就把纸张揉成一团,选择罢工。 “喂,你已经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吧?” 虫形诅咒探头干呕,努力许久没有成效,只能把扔到一边的纸团叼到甚尔手上作为回复。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早上好。你在算钱么?” 我走到甚尔跟前,用手指抚摸他紧锁的眉毛。 到处都很乱,没有立足之地,甚尔便伸手将我抱上大腿,主动当起椅子。 “是啊,要去学习的话,钢琴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是说早上脑子比较清楚么?煮粥没有事情干,就顺便清点下生活费。” 年轻的男人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深深叹息: “……但不行啊,我果然不擅长算数。” 跟没有个人储蓄、钱有多少花多少的过去相比,他愿意拿笔算算财产,就意识而言已称得上进步显著。 “真体贴,这样分别放好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让我帮帮你吧。” 对他的理财能力没抱任何指望,我理所当然拿出了夸赞孩子的态度,抚摸他颈侧细小的绒毛,抬头亲吻他抿住的嘴唇。 不愿意被当孩子看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抱怨的咕哝,但手指倒是相当亲昵地爬上后背。 后面甚尔拨开杂物,盘腿靠在一边,看我跪坐在地毯上工作。 对于擅长精密咒力操作的我来说,这种基础的加减计算并不需要借助纸张。 漆黑的影子是精准的“点钞机”,一条紧压钞票末端,另一条做出翻书的动作,“沙沙”几秒我就能算出总额。 由于在商场的随意挥霍,就算有纮子的报酬作为补充,厚度也减了大半,再扣除钢琴的价格,基本已经所剩无几,再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准,不到一周就会见底。 好在从禅院家还带出了不少珠宝。 原来我只要看图册选择喜欢的款式,并不了解印在珠宝盒上的商标含义,现在去了商场才知道那是奢侈品牌的私人定制款式。 比如这条作为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就算拆成碎钻,刨除设计费用,价值剧减,流通到黑市上也有一台钢琴的价值。 作为我们第一次一同参加宴会的礼物,直毘人曾笑着将它系在我的颈子上:“现在国外年轻女孩子会带的东西,我倒不太欣赏这种耀眼的美。但……是不是比较活泼呢?” 为了好好欣赏“礼物”,我还专门换上了与之相称的抹胸洋装。 可钻石沉重又冰冷,它们贴紧苍白的皮肤与嶙峋的锁骨,比起鲜红一点的“未尽之言”,更叫人毛骨悚然。 对送出的礼物从不过问,直毘人大方到不拘小节,同时吝啬得让我憎恨。 被他堆砌出的价值哄骗,想想就让人生气,报出价格之后,我冷冷地将它们推到了一边。 “全卖掉?不留几件喜欢的。” “不需要、我讨厌这些东西……” 唯一没那么排斥,还有那条“小鸟”手链,我将它从影子里掏出,用来转移甚尔的注意力: “我已经有最喜欢的了。” “你还留着啊。”他用手掌撑住脸颊,望见第一份礼物时,微微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