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一些药膏。” 我坐在常夏身侧,从影子里取出白色的瓷罐。 常夏静静看着我,她的眼眸被阳光照出奇妙的光彩,像是棕红的琥珀。她突然笑了一声,问我:“你能抱抱我么?” “我倒是还好。但有一天,你要怎么办?你怕痛又那么娇气。到时候……我也会抱抱你的。” 她将脸颊贴上我的肩头,虚握着我的手腕然后慢慢收拢,语气疲惫中带着一丝脆弱。 奇妙的既视感令我说不出话来。 这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呢? 我沉默地揽住少女的肩膀,突然觉得让我抱她的常夏有些无聊—— 她和常子一样、她和妈妈一样。包含我在内,这个家的女人都会慢慢变得“认命”,像这样分担痛苦,度过一日又一日,安慰我说“我们还有彼此”。 不过常夏已经做得够好了,她给过我“会被保护”的美梦。如果这就是她给予我的答案,我也愿意给予回应她。 “好,我来抱你吧。” 少女稍微施力,我便顺从地向后倒去。 常夏像过去一样教导我。 如何变得滚烫,如何处理青紫的指痕,然后将药膏推向娇嫩的伤口。 对常被母亲殴打的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经历。 最开始我依偎在常夏的怀中入睡,如今她经过我的安抚也靠着我睡着了。 就算胡来后身体变得沉重又疲惫,但我的脑子却很清醒。 离开前我一直望着窗外的光线发呆。 秋天的白日有些短暂,太阳金色的光辉,在傍晚变成火烧火燎的红色,然后慢慢被夜的深蓝晕染成寂寥的紫色,最后慢慢消失,像是跳动的火星一点点熄灭。 到了扇快要回来的时候,我从床铺上直起身子,慢慢将散乱的长发重新梳好,然后吹熄了室内的烛火—— “呼。” 侍女还在门后等着,她手持一盏灯笼,恭敬地问我: “天色已经很暗了,需要我为您执灯么?” “谢谢你,已经打扰你很久了,接下来我一个人就好。” 我举起纸板,笑着婉拒了她的提议。 天色刚暗,月亮藏在云后,星星还很黯淡,我便在混沌的夜幕下慢慢走着。 …… 为了给直哉带来的惊喜留一点期待,在他同我聊天的时候给予最好的反应,从春天开始我便不会特地关注直哉咒术课的成果。 除了家庭教师的授课,直哉还会接受父亲的指点。 传言父母通过血脉与子女建立了奇妙的联系,正如母亲笃定我能觉醒高贵的血脉,一级术士的直毘人更能从直哉的咒力变化察觉他觉醒的倾向。 不过直毘人事务繁忙,这种训练多半是他的临时起意,所以当直哉回来告诉我直毘人有事找我时,正专注修整荷花蔓条的我并未多做心理准备。 “父亲在家族礼堂等你,他有点事想跟我们讨论——关于我咒术,还有你的婚事。” 提及我的婚事,直哉总是显得不太愉快。 如果他没觉醒“影法术”,我未来的孩子就成了他继承家族的阻碍,说不准我也会因此对他严防死守。 就算自信于作为天才的潜力,但被旁人如此审视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令他时不时恼怒地发出抱怨: “真无聊,有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那群没天赋又不努力,只会悄悄抱怨‘母亲为什么不是咒术名门’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和你关系?” 为表示自身无害,同时安抚他的情绪。每当这时我就会露出温柔的笑容,像这样耐心地解释说: “等到婚礼完成,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了。而你也会成为了不起的‘影法师’,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紧绷,是训练太辛苦了么?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直哉的头发,在同行时牵住他的手掌。 直哉任由我动作,同时一语不发。 像是想仔细掂量这番话语、以及这个笑容的真实性那样,直哉用翠绿的眼眸紧紧盯着我。良久,他方才以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我不会成为什么影法师。” “其实我今天已经觉醒了,是和父亲一样的‘投影法术’。” “但我是继承人的事实不会改变,所以你还会……” …… 【禅院直哉没有觉醒影法术】 这个事实像重锤敲在我的头上。 在一片眩晕中,紧接着他提出的要求更是让我感到不可理喻,混乱中我直接忽略了他的后续话语。 会什么? 我还记得绣球花下的眼泪,我第一次朝他敞开心扉,后来他笑着去贴我的额头,向我保证他会保护我、他会觉醒咒术,将我从讨厌的事情里解救出来。 他说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明明答 应 过我的。 为什么他还一脸理所当然地继续说我会怎么样? 那一刻,我放开了同他交叠的手掌。 可直哉却抓紧了我: “快点过去吧,父亲还在等我们。” 他甚至用上了咒力。 这是触碰我眉眼的手指、是弹钢琴的手指、也是握住剑柄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子。 使人猝不及防感到了疼痛。 作者有话说: 就像比格子会咬坏沙发 草草子也会写点不对劲儿的东西 这没什么理由的! 第三十六章 ◎背叛(二)◎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我拧紧了眉头, 用上“未尽之言”恼火地训斥说: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没能觉醒想要的术式,直哉心情本就焦躁而懊恼, 敏感地察觉我对他抵触后,更是整个爆发了出来。 “不要,我不要!”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冷酷又偏执, 使人联想到撕扯血肉的豺狼。 “你答应过我的吧?要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我明明觉醒了咒术,也有实力继承家业,但你却要甩开我?!” “你这个骗子,之前的话全是说得好听么?我才不会放手。” 如是咄咄逼人, 气急败坏的他手上力度根本不减。 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理取闹! 他怎么可以说我是骗子?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洋娃娃照顾, 是他自作主张说自己能觉醒十影法术, 摆出一副我才…… 真羞耻、好丢脸, 好想逃走。说到底我怎么会相信一个年幼的孩子? 血气不自觉地向脸上涌动, 疼痛的眼泪也湿润了眼球。 我和直哉并肩而立,两只手掌如同扭打的蛇, 紧紧缠在一起。 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向来不善争吵, 我只能忍着疼痛努力挣扎: “够了!放开!快放开我,我不要这样……我好难受, 我不想弄伤直哉!” 就算身体柔弱,我也是个成人, 有着爆发咒力扯动二级诅咒的战绩。 况且他还是这个家重要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