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他们早跑了。” “跑了更好。” 下了山,放眼望去,茫茫无际的碧绿水田,纵横交错的阡陌小路。 周济予周身上下摸了一遍,二话不说,把商有端也摸了一遍,商先生看着他又是掏袖子又是撩衣摆,“你找什么?” 一个大子儿没找到,倒是掏出把枪来,周济予对着晦暗的光线照了照,啧啧称奇,“说真的,这东西要是留在古代,经由我们老祖宗超凡脱俗的山寨能力一拆解一制造,奇耻大辱的现代史说不定就不复存在了。” “有道理。”商先生也迎着光线仔细打量,似乎此生第一次见到枪似的,“我个人觉得,单单改写现代史,这枪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依照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大一统思想,朝鲜、韩国、阿富汗、越南、琉球这些藩属国现在都该归入中国版图。” “历史知识真丰富!”周济予挑着大拇指嘲讽,“我想补充都下不去嘴!” 商有端拍拍他的脖子,“功劳是你的,主要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 周济予斜视,“还是想想怎么吃饭吧,我摸了半天没找到一文钱。”鄙夷的神情溢于颜表,“扩张版图,你还操上美国航母的心了!” “是吗?”商有端举枪朝天,扣动扳机,“啪”,一只大鸟扑扇扑扇翅膀,翩然落地。 周济予一愣,跑过去,捏着翅膀拎起来,哈哈大笑,“白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你看,和你在一起,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将成为一名卓越的动物学家。” “还是跟着你好,有肉吃,哈哈……” “特别是吃稀有物种,有种违法乱纪不被追究的侥幸乐趣。”商先生勾勾手,搂着他脖子拽过来,低下头轻声说:“以后你会发现,跟着我,何止是有肉吃!” “你的意思是,还有鱼吃?”周济予拖着他走到池塘边,“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打到鱼。” “逃避!”商有端手起枪响,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把不远处一个洗菜的年轻姑娘吓了一跳,抬头望天,“打雷了?”天空确实阴沉沉的。 没一会儿,一条大鱼翻着白肚漂上来,周济予跪在池塘边上捞起来,由衷赞叹,“你这样的人才不当渔夫可惜了!” 渔夫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姑娘菜刀一抡拦住去路,“这位公子,不经主人同意擅自私取算不算偷?这天上乌云压顶,你们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小予赔笑,“这位小娘子……” “你调戏谁呢!”小娘子一刀刺过来。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周济予僵住笑容慢慢往商有端身后挪。 商先生扯着小予的脖领子从身后拽出来,往小娘子面前一塞,“任凭姑娘处置。” 周济予一跌足,“姓商的,鱼是你打的!” 姓商的找了块石头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指一圈一圈转着手枪,笑眯眯地欣赏周济予低头哈腰赔礼道歉,一个劲地诉苦:穷啊!没钱吃饭啊!刚才在山上抢了碗稀粥,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小儿就没吃饱过,有上顿没下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好说歹说,最后连鱼带白鹭全赔给人家才算完事。 小姑娘抿嘴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穿得这么富贵,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周济予口干舌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小姑娘招招手,“过来吧,我们也没吃,一起吃吧。” “啊?还有这好事儿?” 商有端站起来跟上小姑娘,路过小予身边时,拍拍他的后背,弯下腰贴在腮边说:“我现在心情不错。” 周济予鄙夷:“看我的笑话你当然心情好!有吃的你跑得比谁都快!”撑着后腰扭了两下,酸得龇牙咧嘴。 跟一对中年夫妻团团围坐,这饭吃着吃着,下雨了,哗啦啦的大雨点子砸在房顶上。远处山色空蒙,雾气蒸蕴中,栖霞寺朦朦胧胧,隐没在苍翠的竹丛之中。 等雨小了些,商有端说:“走吧,上山。” 周济予端着个洗了一半的碗从厨房伸出头来,“上山?他们俩早走了,这会儿山上说不定全是官兵。” “他们可能也认为我们走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我真怀疑你根本没打算挟持他们。” “原本确实如此打算的,不过,事态是发展的,人要随机应变。” 周济予擦了把手出来,望着泥泞的土路皱眉,“怎么走?”突然笑眯眯地攀上他的肩膀,“你要是背我的话……” 商先生微笑。 向主人家千恩万谢,商有端背起周济予,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寻找干爽的地方,跨过一个个水坑,周济予在他背上上颠下簸,惹得仰天大笑。 周济予偶尔奴役商有端一回,心情无比舒畅,望着漫无边际的田野大唱变调歌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商有端接着续唱:“……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周济予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打节奏,“……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跳过河沟,穿过官道,面前是蜿蜒盘旋的石阶,商先生仰起头来,“搂紧脖子,我们冲上凉亭。” “冲啊!哈哈……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 歌声飘荡,虽然荒腔走板,周济予却异常惬意,看着商有端双脚脏兮兮的,更惬意。俩人吃了一肚子肉,也不怕冲撞了佛祖,进凉亭稍事休息,一路散漫着在雨过天晴的蓝天之下说笑,慢条斯理地进了栖霞寺。 周济予怀着侥幸心理到处找,最后居然在方丈室里找到魏季麟,小予惊愕,“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魏季麟微笑。 “齐岭川呢?”商先生随后跟进来。 “伤口崩裂,回府治病去了。” 商有端“嗯”了一声,对周济予说:“小予,把门关起来。” 周济予关上门回来,“你要不要把鞋脱了?” “好。”光说好,他就是不动,走到窗边,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起来了,说:“魏大人,齐大人干什么去了?” “我刚才说了……” “好了,魏大人,”商有端打断,“你我心知肚明,他去调兵了。他没有兵符,那么请告诉我,他怎么调动官兵?” “我不清楚……” “你很清楚,”商先生把窗户关起来,小雨润润地在窗棂上游动,“你是兵部尚书,你有兵符,但你不是南京的兵部尚书,依照祖制,你无权调动南直隶的官兵。那么之前围剿我们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魏季麟踱到方丈蒲团上坐下。 周济予沏了两杯茶,一人送一杯,笑眯眯地说:“魏大人,有两种情况可以调兵,其一,您冒充齐大人,其二,您把您的兵符借给了齐大人。总而言之,您动用了您的兵符来调动南直隶的军队。” 商有端喝了口茶,“小予,两个兵符外表上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