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女诧异: “你家上辈儿还有闺女?” 没听说过呀! “哪是俺们家,是俺家那老婆子。” 刘二女更奇怪了,她怎么越听越糊涂: “不是都说你家三奶奶没生养过?咋冒出来个闺女?认得干亲?咋没见走动走动。” 村里除了实在亲戚,也有其他的不比实在亲戚差。 一是干亲。 顾名思义很好理解。 二是结拜朋友。 就像刘关张一样,当然不像他们要歃血为盟。 三就是奶娘了。 这个奶娘跟大户人家不一样。 大户人家奶娘就是奶娘,本质上还是下人。在村里,奶娘跟娘是一档的。 有两种来源。 一种是亲娘没奶,找个差不多生孩子的吃人家的奶,这也算养你了,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认人家当娘孝敬人家是应该的。 另一种就是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送人的。亲娘不想跟孩子关系断了,收养的人家也不忌讳,两家便当亲戚走动,这亲娘就被送人的孩子就叫奶娘了。 当然不管那一样,都不是名义上的,是要正经的告知亲戚朋友,逢年过节都得走礼,婚丧喜事也得到场。 刘二女也嫁进张家十来年了,亲戚朋友不说都相熟,但心里也有个大概。 因此,刘二女才诧异。 张裴氏讥笑: “她没生养,人家前窝前头的婆娘生养过啊,要不然人家王家能娶她?” 这话说的复杂,刘二女先在脑子里捋捋。 李老太太是续弦,夫亡后改嫁给姐夫的。目的不外呼就是替姐姐照顾外甥兼自个日后有个依靠。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 当时好多人家的闺女去世后,为怕姻亲断了或者闺女留下来的孩子受后娘的委屈,有条件的都会另嫁一个闺女过来。 张家对比李家家里算宽裕,也不算辱没了她。 可如今再听张裴氏的话,看来李老太太在前夫家也是继室。 “怎么会?” 一般人家再怎么也不能给自家闺女找个二婚的,还进门就当后娘,世上谁不知道后娘难做? 她以前也见过李家人不像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啊,难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是其中有什么不得已。 提起这个继婆婆,张裴氏永远没好气: “攀高枝呗。她头一个男人可不是家里给找的,人家当年在镇上也是有名姓,家里用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只不过后来她嫁过去败落了罢了。” 如此隐秘之事,然后刘二女听的吃惊不已。只是她到底是晚辈,又和李老太太没啥直接恩怨,不好直白的说长辈的不是,便隐晦的提醒: “从来不走动,这猛不丁的来了,就怕没安好心。” 张裴氏早想到了。要不然光一个老婆子,再说婆媳是冤家,这么多年下来也该习惯了,不过她也是有底气的: “怕啥?这可是俺家,强龙压不了地头蛇。” 这话说的实在硬气。 刘二女不置而否。 眼看待得时间够长,家里还有一顿活儿等着呢,张裴氏又说了几句话后忙起身告辞。 刘二女赶紧带她去南二屋取了铺盖,张裴氏用力背起自回家去不提。 不提村里因为宋老抠家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张家却还平静,因此时间过得比较快。只说张裴氏刚说了家里要来客,转眼间李老太太的亲人真就到了。 真真是一大家子,老老幼幼男男女女一共十二三口人,要不是穿的不是破衣烂裳,都跟逃荒似的。 所有见过的人都被吓到了。 毕竟村里一般没有全家人一起去做客的道理。 虽然有同族有事,本家拖家带口去的惯例,但那时间短,最多也只不过帮忙二三天,还不一定一家人都去,而且晚上也是各回各家。 可这倒好!就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众人可不是惊着了?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却见一群人进门没等拜见正主李老太太,便宜闺女王大姑却一点不见外,已经对着张裴氏嚷嚷开了: “弟媳妇啊,快跟你外甥们做口饭吃,走了这一路累死了。对了,家里有水吧?” 说着,她自以为谦让懂事: “哎呀呀,你别招呼俺,只要把饭做好就成,水俺自个倒。” 回头又骂两个媳妇儿: “杵这儿干啥呢?不知道帮你妗子做饭?懒得比猪还不如,光知道吃不干正事的货。” 张裴氏气的脸都紫了,心里暗骂: “谁要招呼你,脸够大的。” 气归气,张裴氏还没气糊涂,她也不是不懂礼数规矩的人。心里明白,总归人已经进门了,现在再甩脸色甚至撵出去也不大好,那还不如索性别让人进门呢,因此只能满心憋屈着带着儿媳小杨氏一块儿去做饭。 要不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大姑两个儿媳妇王大嫂和王二嫂跟她脾气也不逞多让。 进灶房帮忙干活挑肥拣瘦不说,嘴里还振振有词: “这也不是俺家,你才是主家,俺们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裴氏看成能当耳旁风,小杨氏却忍不住小声嘀咕。 …… 这里风风火火,正房里也很热闹。 嚯嚯了两大壶水,王大姑他们总算喝透了。也有空想起了正主,遂领着一家人去拜见李老太太。 “娘,俺带着你女婿、你孙子、孙女、重孙子给你磕头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李老太太只觉得异常长脸,只觉得今时是最近几年最畅快的时候。 “快起来,快起来。” 她将两个小男孩招到身边,将两个荷包递给他们,一脸关切的道: “跪疼了吧,可心疼死老奶奶(曾祖母)了。” 亲香了许久,她又看向王大姑旁边: “这是女婿?” 头嫁的男人刚死,她就被王家和王大姑的姥姥家合伙儿赶出家门,是以两人从来没见过。 他也有拜礼,也是一个荷包。 李老太太今儿备了好几个这样的荷包,里面装的都是铜钱,只不过有多有少,最少的有二十文,最多的二百文,王女婿自然是头一份。 “头次上门,家里穷没啥好东西,好懒就这个,你别嫌弃。” 有钱赚,王女婿哪里嫌弃?他只怕钱太少。 “奶,俺们的呢,若是没有,俺们可不依。” 王大姑的两个儿子看的眼热,两个大男人脸都不要了,马上跟个孩子一样舔着脸上前讨要。 李老太太被他们的做派逗得哈哈大笑: “都有,都有。” 刚拿出四个荷包,另两个是给他们各自的媳妇的,那里两个小顽童趁着没大人注意已经将到手的荷包打开了,然后没防备哗啦啦铜钱掉了一地。 这得多少钱? 一边旁观的黄米子快气死了,张家栋心里也老大不舒服,只是他做惯孝子了,实在说不出继母的不是来。 正想出去眼不见为静,恰好李老太太也不想看他们,将剩下的荷包随手发下去,便把男人们都赶到院子里,她独留着王大姑和三女王金凤及幺女王玉凤在屋里说话。 王大姑立刻献宝似的: “这就是玉凤。娘,你看看。” 王玉凤羞涩一笑: “奶。” 李老太太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番,脸圆肤白,腰直身长,是个美人胚子,这才满意道: “好,好孩子!你可得争气!” 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银手镯递给她们姐妹。 “一人一个。” 王玉凤矜持一笑: “谢谢奶。” 王金凤也忙跟着谢过。 李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让她们姐妹坐下,然后对王大姑盘问: “你咋把一家子都带来了?我不是说了有要事?你带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出了差错咋办?” 王大姑赶紧喊穷: “娘,你可冤枉俺了。俺也不想带,可如今家里光景实在不好。我这不是想着让你见见儿孙,顺便给他们这群讨债的换换嘴祭下五脏庙?你说既然自家人都带了,没道理光撇下媳妇们吧? 再说,你女婿不老实,我要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等俺回去求不得就要给外面的小妖精们腾地儿了。你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真到那一步还不是擎等着外人笑话。” 李老太太质疑: “家里已经这般艰难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当年她离开时明明挺富裕的,要不然王大姑也不会招赘,图的就是那份让人心动的家产。 “还有女婿,他不是招赘的,吃咱家的饭?咋那么大胆,不怕你赶他出门?” 王大姑咬着牙道: “你也说了他是招赘的,自来招赘的能有几个好的。 至于赶他出门什么的,如今我孙子都有了,真赶他出门,不是给儿女脸上抹黑? 他再不好,那也是玉凤她爹,好不好的都得孝敬,既然如此,还折腾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凑合着过吧。 如今我就一个心思,给玉凤、金凤找一个好女婿,其他的随他去吧。” 一来,她想管也管不了。 二来,一辈不管两辈事。 “这你放心。” 说话间,饭熟了。 人太多,除了王大姑夫妻、儿子、女儿外,其他女人孩子就没上桌,只一人端着个大粗碗,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再不济蹲着也行,筷子一挑噗呲噗呲就吃起来。 桌上的人吃的也很快,除了王玉凤还有意装装样,其他人皆像有人要抢他饭碗似的,不一时一大锅面条浇大锅菜已然被吃的锅干碗净,连面汤都差点喝光。 就这人还不满足,临下桌还扔了一堆儿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