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氏怼回去: “咋个明白法?马上要出殡了你才跳出来,早干嘛去了?俺看你就是来捣乱的,不对是为了占便宜吧?” 张杨氏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自从女儿偷跑后更是变本加厉,如今有机会挑事骂人自然立刻跳出来。 张老五拉拉她: “瞎说啥实在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人群中一阵哄笑。 张家元摆手阻拦,随即反问: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家伙都陪你一起耗着吧?要不然开棺验尸?” 王大姑心里直打鼓。 反正不是她亲娘老子,真能开棺验尸她巴不得呢。 有证据她能正好要挟,没蹊跷她能借机生事,了不起被人骂几句,怎么着都不亏。 关键是没人同意啊。 张家栋一家不必想都知道他们的态度。 至于李老太太的娘家。 李家不仅是李老太太的娘家,同时也是张家栋的亲娘娘家,向着谁真不好说。更别说老太太娘家里早没什么嫡亲近枝了,剩下的属于可有可无的那一拨。 谁愿意为个不讨喜的出嫁了几十年的死老太太得罪人? 没人去衙门告发,有句话说的好——民不举官不究。 所以她该怎么办? 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不由得去看七房的两个下人,却哪里有他们的影子? 王大姑顿感不妙。 众目睽睽之下,再不吭声不是惹人笑话,没奈何只能服软: “那倒不用。一来怕惊扰了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二来您毕竟在衙门里做了一辈子事,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也不能干看着。” 到底不甘心,又酸了吧唧的来了一句: “老太太到底还有儿子呢,总不能忘了她的养育之恩。” “只是老太太生前答应我,让你给我家的小子找个差事——” 张家元被逗笑了: “你是不是当我张家好欺负?都带人打上门了,还指着我给你家小子找差事?” 他招招手,人群中立马站出几个强壮的汉子来。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带着你一家子立刻给我滚,要么我让人把你们打出去。” 王大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她有种预感再待下去一准没有好下场,犹豫了片刻终究带着一家子灰溜溜的跑了。 人群散开,该吃饭的吃饭,其他的该干嘛干嘛。 到了时辰,棺材也就出门了。 等众人从坟地回来,又吃了一顿散伙饭,天就黑了,其他的亲戚本家陆陆续续各归各家。 老三房里,杨婆子拽着小杨氏到她屋里,让男人和儿子看着门,她带着闺女儿媳径直去里屋说话。 “俺刚就想问了,王家人说他们的,谁不当她们是个笑话?再不济有你公婆你男人顶着呢,你怕啥?都快瘫成一堆儿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害了人。” 被说中心思,小杨氏本就不好的脸色霎时像涂了一层白灰。 杨婆子狐疑,立时厉声追问: “难道与你有啥相干?你个死妮子,你做了啥了?” 小杨氏哪敢说?还不得被打死?便只低着头轻声哭泣。 又不是自个闺女,杨大嫂可不惯她这破毛病,她心里正为今儿不能回家不舒服呢,不禁抱怨: “不是俺说妹子你坏话,你说你有啥事不能说光哭顶个啥用?这不是急死个人吗?” 也不知道老三两口子到哪儿了,家里那么多孩子顾不顾过来…… 杨二嫂不像妯娌那样心直口快,斟酌了一下,劝道: “是啊,都是骨肉至亲有啥事不能说的?你看你也瞒不住,不如说出来大家好想个对策。” 小杨氏停了几息,复又哭起来。 杨婆子气的直拍她背,死丫头还跟她耍心眼,情不自禁的骂道: “死鸭子嘴硬,你个死丫头打算瞒到啥时候?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单只俺和你爹倒好说,谁还不兴老丈人丈母娘住几天女婿家?可为啥你婆婆把你哥你嫂都留下了?” 眼瞅着躲不过去,小杨氏只能半吐半露,就这已把杨婆子几人气的够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旁边不远处的屋子,张裴氏一家三口也在商量事。 “你说啥?你要把你那差事交出去?” 张裴氏本来以为这几天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这会儿还不等她坐下喘口气,黄米子又给她来了个雪上加霜。 对他如此任性,只把张家栋和张裴氏夫妻心疼的够呛。 “不然呢?” 黄米子不知从哪儿学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的话也无懒: “咱们还是忒实在,城里人个个都长着十个八个心眼,我这乡下的傻小子那干的过他们?怕只怕丢了差事是小,别哪天丢了命才闹大发了。” 他提醒: “你们可就我一个儿子!再说,你们忘了王家?” 一提起这个来,张裴氏就不气不打一处来。 自来婚丧喜事与生病盖房都是耗钱的大宗,乡下人一辈子为了这些事累死累活的还不得好的多了。 念着好懒就这一回,且也是扬名声的好时机,再说老三房的人多少都心虚,因此丧事办的再大再耗钱张裴氏都咬咬牙忍了,哪知眼看着要解脱时,先是王大姑领着一家人像一群蝗虫一样闯进家里来。 张口哭诉李老太太死的蹊跷,闭口怀疑李老太太被人害了,真真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多亏他们早有应付,早就对好了口供,这才勉强没漏马脚。 结果刚暂且打发了王家人,儿子黄米子这就给她来了个惊天大雷,一下子把她炸的头昏眼花。 她觉得自个说不得啥时候一口气喘不过来就去了。 张家栋抓抓头皮,哭丧着脸: “也罢,交出来清净。” 说完,叹息一声: “没有那命强求也是徒劳。咱们就种咱们的地,好懒混口饱饭吃,一辈子求个平安喜乐也是福气。” 好听话谁都会说,但心里真服气? 张裴氏恨铁不成钢,当即唾骂他: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种田能比帮衙门办事强? 你当爷的没本事一辈子只能在地里刨食,难道让子孙后代也学你?你愿意受那苦是你的事,俺自个心疼俺孙子咋没长眼投胎到你家受苦呢。” 张家栋讪讪,张裴氏不跟他一般见识,调头骂起后婆婆来: “老婆子还说宝儿他娘是祸害,要俺说她自个就不清白,都他?是一路货色。要不是她招惹的王家那一窝不要脸的,哪有今日的祸事?” “还有七房那两个奴才,别以为没人说俺就不知道是他们捣的鬼。 呸,自个不知道自个是个啥东西?一个下人鼻孔抬得都跟朝天椒似的,看不起谁啊? 老娘再怎么着也是良民,谁跟他们似的不过下贱的奴才?自个伺候人就不说了,连累后辈子孙也是给人洗脚洗屁股刷尿盆的下三滥东西。 就这倒有胆子插手俺家的事了,谁给他们的狗胆子?一群瘪犊子挨千刀的玩意儿。 呸,什么东西?别让老娘抓住尾巴,要不然整不死他。” 黄米子尴尬,打断她的骂声: “娘,元大伯他们快过来了。” 张裴氏的骂声戛然而止。 “宝儿他娘咋办?” 这是他一直发愁的事。 小杨氏归根究底是他媳妇,他们夫妻感情自来不错,又生育了一个儿子,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不能说丢就丢。 张裴氏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了。 能怎么办? 当然不能放过。 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权贵还是百姓,首先讲究的就是一个孝字。 真论起来,她跟李老太太才是真正的婆媳对头,解都不好解。就这她也只是嘴上叨叨两句,实际上真没敢怎么着老人。 偏她一个小辈倒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虐待老人,最后还闹出了人命。虽然是阴差阳错,不是故意的,但结果在面上摆着呢。 这也是没传出去,要不然你让外人怎么想,怎么说? 不用说,做错了事就得惩罚。 再则,别看儿子是亲生的,日后随在身边伺候的还是儿媳妇。 此时不给她个厉害看看,日后他们夫妻老了怎么办?谁敢让她养老送终?不怕早早去见阎王? 丢人现眼啊,谁家有这么个倒霉大胆的媳妇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其实要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她真想赶紧给儿子换一个媳妇。 张裴氏用手扇扇风,大正月里愣是弄的满身火气: “别给俺提她,提起她俺就一肚子火。” 黄米子又看向老子,张家栋哪有什么主意?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他家素来是张裴氏说了算: “咋办?问问家元吧,反正也逃不开他。俺是实在没主意,这事轻不得重不得,忒伤脑筋。” 说曹操,曹操到。 正说着呢,张家元夫妇带着张知劲和刘二女一起又过来了。 张家元夫妇今儿也挺忙。 按关系来说,李老太太是三老太爷的继室,是张家元他们兄弟的亲伯娘,本是极近的亲人。 不过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两家都不来往了。 时移世易,这两年经过张裴氏的不懈努力,再到李老太太的各种作妖两家的关系也就从僵硬到破冰到走动开来。 再说如今张家元到底不一样了,尤其注重官声名誉,因此这回李老太太的丧事他们这些做侄子也穿上了孝衣。 哭灵本就是个累活儿。 结果还有人添乱——早八百年不来往的舅家突如其来,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这边是亲伯母,那边还是舅舅呢,总不能不见。 这也是为什么王大姑大闹时他们从外面进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