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忖思间,忽觉背上一凉,砭肤的寒气之后,便是火辣辣的炙痛。我一声呜咽,忙咬紧了身下锦衾。 他低声道:“这药初敷时是有些疼痛,不过药效极好,你忍着点。”手上劲力却轻柔多了。 待到炙痛过后,倒有些丝丝凉凉的感觉,我顿觉舒爽了许多,伤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这才松了口中衾角,微微吁了口气。 他边敷药,边道:“朕都有些迷惑了,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看上去苒弱不堪,却胆敢当众忤逆朕,居然还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硬挨上一百鞭,你莫不是疯了?” 我苦笑道:“我自然没疯,也知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这一百鞭,已是皇上宽赦。只是,有些事,即使我明知不能做,也终会忍不住去做。就如我从前,明知国事政务紧要,却还是一味放任地纵性纵情,去吟花弄月,去抚琴吹箫,终导致亡国。” 他轻叹道:“你分明对政务没有半点兴趣与能力,只合作个文人雅士,却被时世推上帝座,倒也是造物作弄了!” 我黯然不语。 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一一敷了药膏,还有几鞭却偏了点准头,亦或是行刑之人不忍再鞭上重叠的伤口,抽到臀上去了。他伸手去掀我的亵裤。 我急欲阻拦,被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将脸埋进衾中,羞愤难当。 腰下一凉,我揪紧了枕褥,竟浑然不觉药力渗透开的炙痛,只感到那粗糙的指腹掌心,在我臀上缓缓游走、摩挲。敏感处的肌肤,如抚如灼,一片片酥麻开来,微微颤栗着。而我也辨不清了,那轻风拂柳般,飞花沾水般,微微颤栗着的,究竟是我的肌肤,还是他的指掌? 只闻胸臆间搏动之声,如擂鼓般砰然作响,混合着他逐渐粗重的气息,不断曼延、弥散,充溢了整间内室。 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的指,沿着起伏的臀线,似不经意间,抚过我的隐秘之处。 我不禁浑身一颤,终于抑不住一声柔靡的低吟逸泄而出。 他猛地一震,倏然顿醒。急急为我掩好衣衫。 只是举动异常急燥了,反倒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我羞愤欲绝,他尴尬不已。 一时间,一室寂然,只有清冷如银的月华,幽幽地洒落一地。 他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该说什么似的,我亦是心乱如麻,胡乱道:“我……口渴得很……”话音甫落,便惊觉语中指使之意,是大不敬。 他却意外地没有怪罪,起身倒了杯水,甚至扶起我的上身半倚着他,将水送到唇边。 我着实渴得厉害了,大口吞咽着,细细的水流漫出唇角,蜿蜒而下。 他竟用指去抹,却正巧触到了我舔舐唇角的舌。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指尖是凉的,带着点淡淡的咸味。 他火燎般缩了回去。 我倚靠在他胸前,只觉他浑身都绷紧了,如一张拉得满满的弓,几欲弦断弓裂。 我心中忽然有些惊惧不安,忙移开身子,滑落在榻上。 抬眼望他面上,却是一片无法置信的惶然,我疑惑地唤道:“皇上?” 他浑身一震,目中却涌出莫名的怒气,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我趴在榻上思索了半晌,也没弄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怒。若是因我的不敬之举,可他又毫无责罚之言;若非因为我,那又是为何? 我微侧了脸,只见那一窗如水月色,斜浸在枫丹画屏之上,泛着蒙蒙的银光。 窗外梅花瘦影疏横。 ---------本文设定:李美人23岁,赵老大33岁,赵老二27岁,赵老三21岁,赵太子15岁(与史实不符?嘿嘿,天大地大,作者最大……奸笑~) 第4章 暗流之宴 那一夜之后,赵匡胤再不曾来这汴京城西北的荆馆。 我每日除了静卧养伤,便是观望庭院中瘦梅虬枝,野塘荻芦。江北寒冬,冷峭萧素,即使是彤云风扫雪初晴之时,也只有天外三两声孤鸿,令人倍觉凄凉。 我无比怀念那柳丝春雨、香雾重幕中的江南,怀念玉碎花凋于病榻的大周后,怀念与我一同归为臣虏、音讯不明的小周后,每每思及,凄婉悱恻。夜半梦回,于明月楼上吹笛,但见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终忍不住泪如雨下。 流珠实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大周后遗有数百首旧曲,皆是灵音仙律,惜战乱之后失佚甚多,只有流珠能毫无疏漏地追忆出来,一曲曲弹唱,稍稍宽慰我思念之苦。 秋水因杂役之事往来于内城与荆馆之间,倒是听闻了不少宫闱密事,拿来与我说笑,逗我开怀。 最常被她戏谑讥诮的便是赵匡胤,尽管她赤子心性纯真可爱,毕竟还是对戮杀她父兄的仇人心怀怨怼。 一次,她带着天真又灵气的小女子所特有的狡黠神色,对我道:“主上,秋水跟您说个笑话可好?” 我捉弄她:“就算我说不好,你也忍不住要讲的不是?” 她鼓着腮帮生气,最后还是眉飞色舞地说了:“主上,秋水听说啊,前些日,赵匡胤去太庙祭祖,见庙中陈设着泗滨浮磬、云雷鼎簋、琮璜珩钺等物件。那个大老粗啊,一个都不识得,便问侍臣:‘此乃何物?’礼官答:‘皆是祭祖礼器。’主上,你猜猜,那赵匡胤如何说?” 我就想那赵匡胤中层武将出身,定然不识这些贵族器物,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说什么了?” 秋水憋着笑道:“他说,‘我祖宗哪识得这些东西!’便命人将礼器撤了,换上日常百姓的碗碟。直至祭祀结束后,才猛然醒悟身份已不同以往,忙又命人将撤去的礼器重新摆上,好一番折腾!” 话音未落,不仅是秋水,连流珠都揉着肚子乐不可支。我伏在榻上忍笑,险些将衾面咬穿了。 转眼已至二月,我背上伤势好了甚多,可以下榻自行走动了。见庭下白梅又发了新枝,心中感慨,便铺卷研磨,提笔书到:“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墨迹尚淋漓,有内侍前来宣诏,命我于己卯日入宫,参加皇上寿宴。内侍临走时,留下一件浅蓝色锦袍,意味深长地道:“皇上特赐衣袍,贺寿之宴,侯爷切不可再着白衣。” 我拎起那锦袍一瞧,衣料竟是我江南宫中特产,用夜间露水染制而成的“天水碧”,睹物思故,不由愁肠百结。我自国破之日,便暗立誓言,终生只着白衣素缟,他的赏赐,我心领,却无从消受。 己卯日酉时,我依然一身素袍白衣,乘坐鱼皮为饰的帏车进了皇宫。 内殿中,烛明香暗,笙歌轻缭。不仅是朝堂重臣,连近来收降的楚、蜀、南汉等国的旧君,也各列一席。 赵匡胤还未至。臣子们于等候中交头接耳,低声言笑。 我入席,双手按膝,端然静坐。 然则树欲静,风不止。 四周窃窃私语之声起伏,用我恰好能听闻的音量,汇作一股股险恶的暗流。又如一支支毒辣刺骨的唇枪舌箭,毫不留情地向我投掷,恨不得叫我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