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就近筹粮?”曹嶷问身边的谋士。 谋士们都是摇头。 在北方那1大堆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里,曹嶷还算是有良心的,至少他舍得下力气去发展经济和农业,这几年晋廷推行两年3熟制搞得轰轰烈烈,曹嶷也有样学样照做了,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民间或多或少都有1些存粮。现在定陶这边的军粮告急了,他就想着能不能就近筹1些粮食过来。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谋士们认为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夏粮还得两个多月才能成熟,老百姓家里都没有多少存粮,这个时候强行向他们征粮,他们没法活了,1定会投向晋军的,到时候粮食没征到多少,反倒给晋军送去数以万计的、对自己充满仇恨的青年,那可就糟糕了。 而且就算他们想就近筹粮怕是也做不到,因为晋军骑兵也在周边郡县活动,他们去征粮,铁定会遭到晋军骑兵的袭击,除非他们愿意派出大量部队前去从事这项工作……不过投入的兵力多了,会不会遭到晋军的攻击就另说。 晋军可是1直都在寻找着战机,要在野战中大量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呢! 石勒则没有那么闲心思,他极力劝说曹嶷抢在更多晋军赶到之前与晋军决战,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击败晋军,不然等到更多晋军赶到定陶,这仗可就不好打了。他这么急着跟晋军决战,自然不是急公好义,要助好兄弟1臂之力————石勒的字典里压根据就没有这些字眼。他急着跟晋军决战,是因为此时他的压力也很大,晋军已经合围了许昌、陈留,大有将他留在中原地区那几万人马1口吞掉的意思,虽然孔苌、支雄已经订结人马准备渡过黄河去增援中原战场了,但面对北宫家父女,光靠他们这3万人马能否讨到便宜,真的难说得很。他必须尽快解决定陶这边的晋军,然后腾出手去增援中原战场,不然的话…… 中原战场那几万人马怕是凶多吉少,而战火很快就会烧到河北去! 再者,定陶战场的萧育、桓宣、桓彝等人虽说也是颇为优秀的将领,但跟北宫纯、北宫静比还是差了1截。换句话说,山东战场上这两路晋军算得上是北伐大军里比较弱的,只要指挥得当,将士用命,要击败他们并不难。 至少在石勒看来并不难。 曹嶷犹豫良久,终于狠下心来,同意了石勒的建议。他派出军使,来到晋军的中军大帐,向祖逖递上了战书。 祖逖打开战书看完后,浓眉1扬:“贵军打算与我军在定陶城下决1死战?” 军使说:“是的!我们将军认为两军若是旷日持久的对峙,人吃马嚼都是1个可怕的数字,周边郡县的膏血很快就会枯竭,百姓因此流离失所,他实在不忍心山东的父老乡亲受这样的折磨,所以希望能够在定陶城下与将军1战定乾坤。” 祖逖笑着问:“怎么个1战定乾坤法?” 军使说:“我们将军希望能够毕全功于1役,这1战若是我军胜了,你们退出山东;要是你们上了,我军竖起白虎骑投降!” 中国古代的军队是没有白旗的,如果要表示投降,1般都会竖白虎旗,打白旗投降,那是近代以来才有的习惯。至于凶神恶煞的白虎是怎么跟投降这种绝望、懦弱的举动挂上钩的……那就鬼才知道了。 祖逖点了点头说:“曹将军心里还是有百姓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先上奏朝廷才可以。” 军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让人把军使带下去,安置好之后,祖逖召集众将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开门见山的说:“我想尽发3军,在定陶城下与敌军决1死战,诸位认为如何?” 中军战内诸位将领,交头接耳,小声商议着,有人赞成,有人在连连摇头。 最后桓宣开口了:“大将军,眼下我军可用的精锐不足4万,而敌军保守估计总兵力在7万以上,几乎是我们的两倍。众寡悬殊,跟他们决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啊。” 萧育却有不同的意见:“桓将军此言差矣!我们大军云集于定陶已有1月之久,每天都在苦苦寻找歼灭敌军的机会,却因为定陶城墙坚固,遍布壕沟鹿角,无从下手。如今敌军要主动出城与我军决1死战,这正是1举歼灭敌军主力的大好机会,怎能说不是好主意呢!” 桓宣说:“萧将军,倘若是1个月前敌军要主动出城与我军决1死战,桓某会高兴到晚上睡不着觉的。但是此1时彼1时,当时我军兵力占优,自然可以放心大胆的跟敌军决战,可现在敌军的兵力是我军两倍,骑兵更是我军的十倍之多,跟敌军决战,岂不是以卵击石?” 曹嶷和石勒麾下的骑兵规模确实比军大得多。 跟中原战场那边不1样,淮西山东战场的禁军骑兵规模1直都很有限,最少的时候连1千骑兵都凑不出来。直到后来李睿派遣裴炜率领2千4百名突骑兵过来增援,这种情况才有了较大的改善。现在祖逖也带来了3千5百名鲜卑突骑,在山东战场的军军骑兵突破了7千,这是1个创纪录的数字。 这个数字看着挺吓人,但是别忘了,进军是兵分两路,1路直扑定陶,另外1路直扑大剑山,自然而然的骑兵也被分成了两路,每路也就3千来人。而他们的对手呢?曹嶷麾下光是弓马娴熟的羌胡骑兵就多达5千,石勒更不得了,1口气带来了1万骑兵,再加上从中原山东各地赶来的胡人和豪强武装所提供的骑兵,联军的骑兵总数,怕是要突破2万大关了。 几乎是他们的十倍! 永嘉之乱时湖人骑兵由于疾风骤雨席卷中原,踏平河北山东,所到之处,赤地千里,血流成河的惨痛记忆在脑海中犹自鲜明,吃够了骑兵苦头的晋军,要在这种1马平川的战场直面总兵力是自己的两倍,骑兵数量更是自己十倍的敌军,说心里不打突那是不可能的。 祖逖皱着眉头说:“敌军骑兵规模庞大,数量众多,倒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萧育说:“大将军你多虑了!敌军骑兵总兵力虽多,然而纪律松散,装备和训练都远远逊色于我军,在打仗的时候看到有好处他们会争先恐后的上,1旦受到挫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开溜!这样的对手别说十倍了,就算2十倍3十倍,我军凶猛的突骑兵也会与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全部打崩!” 桓彝说:“萧将军胆气雄壮,这是好事,但是敌军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数量都远远在我军之上,曹嶷所部战力本就不弱,又有这么多骑兵相助,就更不好对付了……大将军,我的看法跟定难将军1样,不要跟敌军决战,继续对峙,静待敌军生变!” 萧育皱着眉头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敌军1直不犯错呢?我们就这样旷日持久的跟他们对峙下去?” 桓彝说:“没有永远不犯错误的军队!从曹嶷派出军使要求与我军决1死战就可以看出,他们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急,但我知道,只要他们开始着急了,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犯错了!” 萧育说:“我还是认为应该趁此良机与敌军决战,以硬碰硬的方式彻底摧毁敌军的主力和勇气、信心。这场战争已经拖得及久了,该结束了!” 1方认为应该坚守营垒,以不变应万变,不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并且想方设法迫使敌军犯错,然后1举破敌;另1方则认为应该趁此良机与敌军来1场硬碰硬的决战,1举摧毁敌军的主力,省得这场战役旷日持久的拖下去,最终耗到双方筋疲力尽……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于是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这其实也是两个流派的军事思想的交锋。桓宣和桓彝属于那种小心谨慎,不求能立大功但求别犯大错的流派,在战场上他们习惯性的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将所有可能犯的错误全部扼杀,不给敌军任何机会,同时不动声色的、缓慢的向敌军施加压力,利用手头上1切用得着的资源消耗敌军,打击敌军,迫使敌军犯错,最后抓住机会1击必杀。这1流派的杰出代表就是战国时期的王翦和西晋的司马宣王,这两位都属于在战场上永远都不会犯错,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就会1直跟敌军耗,耗到敌军犯错的狠角色,他们所打的那些仗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让人眼前1亮的亮点,但他们每1次都能打赢。萧育则是“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1流派的坚定拥护者,在他看来,再好的防守也不如1次摧枯拉朽的进攻————把敌军都打崩了,自然也就用不着防守了。这1流派的杰出代表是战国时期的白起、李牧,西汉的霍去病和蜀汉的诸葛亮,他们几乎从来不会防守,好像也没有谁能逼到他们打防御战。 在他们面前,敌军永远都只有被动防御的份。 萧育早就烦透了旷日持久的对峙,现在曹嶷主动提出决战,正中下怀,他怎能不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