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那匆匆一瞥,除却那一双眼外,终究连他的模样也未曾看清。更别说他是何人,身家背景如何了。 玄烨有几分自嘲地挑了挑嘴角,忽然开口道:“你可知,这画中是何人?” “奴才不知。”李德全只得如实道来,却也不忘添上几句奉承之言,“不过若真有其人,能入得了皇上的墨宝,那也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玄烨目光仍旧盯着面前的画,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地告诉李德全,这人被他作入画中之人,实则是个擅闯禁宫的不速之客罢? 然而却正是这不速之客,居然让自己这般无法忘怀。 玄烨凝视着自己的笔墨勾勒出的每一划,亦是印在自己脑海挥之不去的图景,忽然喃喃对李德全笑道:“你说,这世上,会有朕寻不到的人么?” 李德全不知玄烨话中何意,起初一愣,却也很快机灵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若真想寻一人,只怕那人感恩戴德地奔皇上而来倒还来不及,怎有寻不到之理?” “是么……”玄烨挑眉莞尔一笑,转脸看向他道,“那么,你便替朕找找这画中之人如何?” 李德全盯着画中只寥寥几笔绘出背影的墨色小人,这次当真是愣住了,不由叫苦道:“皇、皇上,这可着实为难奴才了……” “不过信笔勾出的人影而已,哪有其人可循?玩笑而已,公公莫要当真。”玄烨见状,笑里忽然多了几分戏谑,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御案边坐下。随手拿过方才批阅到一般的奏章翻开,若有所思道,“至于那画……找人替朕裱了,便就挂在这房中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确是如此。这万里江山岂非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肩上?与其相比,又岂能让那萍水相逢之人这般莫名地乱了自己的心思? 如是想着,反倒有几分释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挽袖伸手,一把提起朱笔。 “对了,”落笔之前顿了顿,叫住拿着画正准备退下的李德全,头也不抬地道,“方才耽搁了些时辰,今晚要批完这些折子,怕须得熬得晚些了。” “皇上可要保重龙……”李德全闻言,心道今日劝皇上歇息,只怕得大费一番周章了。正暗自叫苦不迭,却又被玄烨的再度开口打断。 “朕有些饿了,替朕备些糕点去罢。” 李德全闻言赶紧应下,小心翼翼地捧着皇上即兴挥就的大作退了出去。掩上门之后,亦是如大仗过后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只觉皇上今日,起初心神不宁,接着画性大发,最后倒突然恢复本色废寝忘食,如此反常倒着实把自己折腾得不浅。 然后他对着画中那个淡色的墨影左看右看了一阵,却仍旧迷惑不不止。不知皇上吩咐将如此深奥的图幅挂在御书房内,难不成竟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意? 捉摸半晌,仍是猜不出什么。便只得讪讪地吩咐吓人把画小心带下去,并万分叮嘱不要出了闪失。 作者有话要说:改BUG 2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 这日退朝之后,玄烨踏进御书房,方一抬眼,便看见悬挂在墙面上自己的那副画。他步子在原处顿了顿,愣了半晌,这才恍然记起,不久前,似乎正是自己吩咐李德全将画悬于此处的。 心下略略一算,据那日原来竟已经过去数月有余。这其间自己忙于政事,虽每日频频出入此间,但方一进屋,目光往往便直接落在御案上的奏折处,也不知李德全何时便将此画挂上了。 玄烨慢慢举步走到那画的面前,微微定神,凝视着画中浓艳如初的墨色,才再度想起那个石青色的身影来。但不知是否是时隔太久的缘故,倒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除却那让自己有些震撼的复杂眼光,一切都已然有些模糊了。玄烨笑了笑,背过身子靠坐回椅子上,开始今日批阅奏折的例行公事。 玄烨知道,以自己万盛之尊,若有心,掘地三尺也定能将此人找到。不过他自然不会劳民伤财地去干这等事,正因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需要做的事还有太多。况且,那短暂的心神不宁,似是已渐渐被自己淡忘至脑后。在时间的冲淡下,亦是终究会如烟霭般一点一点地散尽了痕迹,最终再不复寻得。 留下这图幅倒也足矣。 玄烨如是想着,低眉看了看手中奏折,很快便摈去了脑中的杂念,陷入一派沉静安然之的思考中。 第一本奏折,是有关《太祖圣训》续修情况的上报。玄烨细细地阅过,提笔写下数语,以资鼓励,便放至一旁。 第二本是地方官员对于朝中满汉矛盾尖锐的陈述,以及相关制度改革的建议,玄烨拿着略略思量了片刻,觉得言之有理。便放至另一处,留待日后细细考量。 第三本弹劾地方官员行为不端,第四本提出黄河水患防治迫在眉睫,玄烨仔细看过,一一做了批示。 …… 一直到第二十三本,玄烨拿在手中一看,却是任督察院左督御史,纳兰明珠的折子。折子中提及近日被逐渐提上日程的撤“三藩”之事,并直言异性藩王有如毒瘤一般,留之有百害而无一益。 所谓“三藩”,乃是指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以及平西王吴三桂这三大汉人藩王。此举乃是清人入关之时,拉拢汉人势力稳固政治根基之举,然而藩王的实力逐渐膨胀扩张,拥兵自重,且每年消耗巨额的国库军饷,于是今年来,撤藩一事,便被人屡屡提出。然而藩王势力盘踞数省,此事兹事体大,朝中大臣各执己见,一时间亦是未有定论。 不过,在一派反对撤藩的主流声音中,竟难得能看到赞同之言。玄烨细细看了看他折中所列种种,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轻轻一笑,却未提只字。 然而正待合上奏折之际,却见其下还有一行小字。玄烨看过,顿了顿,提笔只在上面朱批了一个字。合上奏折之后,略一扬声,唤来门外候着的李德全。 “皇上有何吩咐?”李德全匆匆赶来,伏首在御案前。 “最近宫中可是病死了一个秀女?”玄烨放下朱笔,拿起一旁的茶碗,垂眼小啜了一口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李德全思量了片刻,从善如流道,“此女姓谢名舒柔,江宁人,去年秋初入的宫。半月前得了风寒,没几日便病死了。奴才见皇上政务繁忙,此等小事便未有上报。” “是么。”玄烨放下茶碗想了想,心下对这女子却着实没有半分印象,便只略略颔首,顿了顿道,“那女子似是明珠家的一房汉人表亲,此事你可知道?” 李德全一愣,忙道:“真有此事?奴才确实不知。” “不知也无妨,这亲戚隔得着实是有些远了。”玄烨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便笑了笑,随手拿起方才放下的折子在手中挥了挥道,“可是人家明珠倒是在折子里提了句,恳请携几名家眷入宫吊唁,并将那女子的尸骨带回江南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