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直到二人一同倒在床上的时候,玄烨觉得自己所有的行动几乎都脱离了控制。他双手撑在床边,俯身看着被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的人。回味着流连在唇齿间零碎的缠绵,终于低下头,一点一点,将这份纠缠绵返还在了那人脖颈一侧。 这细致温润的缠绵自上而下,如断了线珠链一般,突然就四散开来。零乱的亲吻如同散落四溅的玉珠,慢慢地滚落在那人的周身。 那里散发着一种让他迷恋的气息,熟悉而陌生,让自己几乎不愿放过唇齿边的任何一分触碰。 最为紧密贴合的那一瞬间,玄烨内心莫名腾起一股冲动。他想要狠狠地用力,用尽全力地贴近,不给二人之间留下一分一毫的空隙。想把盘旋在心头太久的东西化作无可抹去的铭刻,深深地烙印在那人的身体之上。 可是,在感到有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正用力地环上自己的脖颈的时候,玄烨又觉得,自己终究是无法狠下心来伤害这人的。于是他慢慢地俯下-身子,用细密绵长的亲吻,作为回应。 亲吻蔓延到眼角眉梢,却触到了点点水渍,微凉却不苦涩。玄烨微微一愣,然后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按。 想让他只能属于自己,仅此而已…… ***** 容若觉得自己四肢虚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尽数用在了昨夜的疯狂之中。 隐约感到天色已明,他慢慢睁开眼,而出现在视线之中的却只有一个凝视着自己的面容。 皱着眉,神色里却又带着笑,正盯着自己出神。 “皇上?”容若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玄烨一惊,才回过神来,收起目光靠在一旁,笑叹道:“朕盯了你一炷香的时间,为什么却仍觉得恍如做梦一般?”顿了顿,又侧过脸来看他,慢慢道,“容若,你说朕不是在在做梦罢?” 早晨如往常一般很早醒来的时候,脑海中残留的钝痛提醒着自己还昨夜的醉酒,而身旁却是熟睡的纳兰容若。 玄烨心头猛地收紧。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曾因为鹿血而失控的那个夜晚,却恍然觉得,这一次又是如此的不同。 容若平静地靠在自己一侧,眉目安静,呼吸轻缓而均匀。玄烨看着他脖颈处露出的淡色红痕愣了半晌,忽然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亦是如此。 昨夜模糊的记忆,此刻才似乎一点一点的苏醒过来。 玄烨不敢相信,他简直不敢相信,昨夜竟是容若,主动找到自己,并且…… 他记得昨夜自己没能看清身下人的面容神情,所以他俯身在上,用用目光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地描摹着容若的五官,直到他睁开眼醒来。 而容若此刻也慢慢地坐起身来,听闻玄烨这般问话,同他对视了半晌,微微一笑道:“皇上,这不是梦,这自然不是梦。”见玄烨的眼光有几分闪动,顿了顿,却拉过他的手,在自己面前轻轻摊开。 玄烨垂着眼静静地看着,看着指背上仍带着浅淡疤痕的右手,在自己掌心轻轻地落下笔划。 一共十九划,七个字。 一生一代一双人。 玄烨心头微微颤动,却仍有些疑惑。这句话的出处他是知道的,是容若早年的一首《画堂春》: 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他知道,这容若对表妹的悼亡之作。可是,他却在今日将这首句写在了自己掌心。 为什么? 玄烨抬起头,对上容若的眼,心内反复回味着那一句词。半晌之后,目光却一点一点地变得澄明,惊喜,甚至是激动起来。 容若目不转睛的看着玄烨,只是微笑,并不发一言。可是他看着玄烨目光的变化,就知道,他什么都已经明白了。 即便词还是那句词,可是断章取义之后,意思同当初便已大相径庭。不再是追忆,不再是悔恨…… 而是一句承诺。 承诺自今日起,纳兰容若心中便只有一人,所有的情思,只为那人而生。 这便是纳兰容若爱人的方式,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玄烨觉得自己在颤抖,从心到身都在不住的颤抖。是由于这一日等得太久,还是因为他出现在自己近乎绝望的时候? 他已无心去顾及,只觉得内心的涌出的狂喜让他几乎失态。唯有反手将那人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才能稍稍克制住这几乎无法自持的喜悦。 头一次觉得,得到了一人,便好似得到了整个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好激动!! 老康,乃要是敢辜负我家容若,本亲妈第一个代表月亮虐乃!! 28 第十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上) ... 这一年的秋冬,耿精忠、尚之信请降,孙延龄被杀的消息接连自前线传来,清军集中兵力进逼长沙、岳州。几经争夺辗转,直至年末,方逐渐平定了叛乱猖獗的浙、闽、陕一带。 容若接过玄烨递来的战报,低头看了看,心内亦是一喜。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人从身后轻轻环住。 背上突然覆上了一层温暖,容若身子本能地一紧。然而那人贴近的气息,以及其间透出的安定,都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了。容若侧过头去看他,微微一笑,道:“三藩平乱大捷,恭喜皇上了。” 玄烨的脸搁在容若肩头,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奏折上,定格了片刻,才长长地叹道:“这三藩之乱已历时三年有余,直到今日看见这战报,朕才觉得心中踏实了几分。” 容若闻言,循着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奏折。一时间,亦是回想起战乱初起的时候,朝中一片“清君侧”的声音,给自己家中带去的动荡阴霾。也想起那时的玄烨,在重重的压力之下,一次又一次地造访新落成的渌水亭,在自己面前投下斜长而沉默的背影,直到此刻还记忆犹新。 山河的战乱便有如一块巨石般,死死地压在心头。容若恍然记得,在凝视着那个背影的时候,这种感觉在自己心头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然而,即使后来藩王相继的造反,已证明玄烨当初顶住各方压力和非议的撤藩举措是正确的。然而容若知道,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战争的胜利更能带给他最切实的安定。 唯有胜利,唯有最终的收复山河,才能证明一切。 然而重新追忆的时候,容若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突如其来的。只是很多征兆,很多暗示,太容易因为忽略和遗忘,甚至是故意的逃避而被深埋起来,唯有在回忆起来的时候,才会在不经意间被再一次发掘。 这大概就是回忆之所以甘美的原因。这是过去一味沉溺于痛苦追思中的自己,所不可能认识和发现的。 不得不承认,那样的自己,固执了太久,也错失了太多。好在自己并没有错过最重要的部分,人生也才只过了二十年而已,一切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