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酒，洒在屋顶的台阶上，李寻欢半晌没听到骆浄衣的动静。　　 于是李探花心下了然，直接往身后一躺看着天上的圆盘道：“哎呀，还是上面舒服，恣意。”接着长臂一伸拉过酒坛直接往口中倒酒。　　 这倒是高难度动作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酒液呛到，骆浄衣知他这是有意逗弄自己才不上当。在李寻欢移开酒坛后笑道：“小李，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寻欢应了一声，笑道：“只要不是我不能回答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对手吗？”　　 李寻欢听了这话怔了一下，对手？　　 他摇摇头，“我杀过人，沾过血，师门有过仇敌，但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对手到底是什么含意。”　　 骆浄衣叹道：“我以前有个对手，样样争，样样斗，那是乐趣所在。”　　 “然后？”李寻欢一边问着一边用酒杯撒酒。　　 “后来啊，找呗，总有人能让你感兴趣的。”他从小就被长辈们树立一个个要必须超越的目标，或许是同龄的侄子，或是其他对手，待长大他已经沉溺于这种超越他人站在巅峰的快感。　　 李寻欢看着酒杯中那轮明月，轻轻摇晃了下，明月不复存在。李寻欢一口将酒润入口中，有些怅然道：“所以鬼兄你是在不停的变换对手了？”　　 骆浄衣“嗯”了一声，又道：“不然这日子我就过得没劲儿。”　　 李寻欢笑道：“鬼兄，你是不断调整目标的人，而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这种人。”　　 骆浄衣哼道：“我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不就是浪迹天涯吗？”　　 李寻欢惊讶的看着他，浪迹天涯？他何时有这样想想法了？“李兄，谁跟你说李某我要去浪迹天涯？如今我虽父母都已经不在，但仍有家也要照管，哪里有功夫去浪迹天涯做那天涯倦客【1】？”　　 骆浄衣一惊，这孩子这不智商挺正常么，怎么将来一遇到龙啸云他就不正常了？　　 于是道：“我就那么信口说了一句而已，倒是你看笑话了。嗯，那小李啊……”　　 “鬼兄，打住。”李寻欢正色道：“李兄，我说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那鬼嘿嘿一笑，有些得意。“你不是一直都喊我鬼兄吗？我也没怎么抗议啊。”　　 李寻欢十分淡然道：“难道你不是鬼么？”说完斟酒满饮一杯。　　 骆浄衣看的有些眼馋，他本就是“酒鬼”一个，刚刚让李寻欢那几杯酒撒在地上，整的他都有点兴奋过了头，此时正是酒兴正浓，哪里忍得住？　　 于是他道：“人家喊你小李都喊得，我就喊不得了？还有，酒。”　　 李寻欢剑眉一挑，森然道：“鬼兄——你听谁喊我小李了？”　　 嘿，我怕你不成？“我念着你听听啊，小李探花，小李飞刀，这是什么？岂不是人人叫得？偏生你不跟他们去计较反而跟我这个鬼计较，哎哎哎……”　　 李寻欢拿他没辙，只能给他满上。　　 一人一鬼在月下共饮畅言，好不恣意轻狂。　　 骆浄衣很开心，这种感觉，有些久违了，久到他要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十八岁不到。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骆浄衣，当年得票最高的不是那句“不着调”，而是“骆痞子”。　　 真算起来，他是他们那一代太子圈中最让人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个人，家里在军中背景深厚的绝对不止他们骆家，苏家也不缺爷们，但是骆浄衣那做派，还真是一个典型的丘八爷！　　 从小骄纵，争强斗狠，耍横，好强，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对不屑用脑子。　　 这样一个人，能在军队混多久？十八岁那年他入伍，一群发小难得低调的凑在一起，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个问题。　　 结果呢？骆浄衣一拳头挥过去，傲然道：“就小爷这样从小被家里培养出来的经营怎么可能会被赶出来，哼。”　　 苏徵躲过他那拳头，端起酒对他道：“如此，我希望十年后能看到你挂着将星等我们给你庆祝，而不是三个月都熬不过去被人踢回来。”　　 他不屑冷哼，但是还是举起了杯子将酒一饮而尽，辛辣入喉，他眯眯眼睛看着苏徵，其实他十分遗憾。　　 他那年纪足以当他爹还有余的大哥曾对他说：“浄衣，你这辈子最大的对手就是苏徵，如果他愿意做你的对手的话。”　　 苏家、骆家、完颜家。　　 这三个姓氏的在这个圈子里好像分外特殊，家中的年轻子弟都与其他膏粱、纨绔们不大相同。　　 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荣耀，谁敢败坏？谁又舍得败坏？　　 苏徵，完颜苏这两个人是苏家和完颜家最杰出的子弟，当时他不解的问他大哥，为什么会是苏徵而不是完颜苏？　　 他大哥只是笑笑，鬓角斑白，腰杆依旧挺直如标枪。　　 完颜苏那个孩子啊，你个不着调的……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他当时怎么都不懂，后来明白的时候，也晚了。　　 他那时候的确实是不着调的，十八岁就要去当兵呢，地方他家老爷子都选好了，绝对会让人“好好”招待他。　　 于是喝酒泡妞飙车赌钱。　　 喝酒他有好酒友，能品酒的有苏徵，能陪他品酒的却也是苏徵。当然，还有完颜苏和司空燕飞。这两人中前者可以陪他一夜静默到天亮，后者可以帮他酿酒……　　 后来有人说换女人的速度绝对比换衣服快，因为他喜欢穿一个款式的衣服。后来他跟他们说不是，我换车比换女人快，总是输嘛。　　 在苏徵赢他一车库的车之前，他总算是挽回了几次场子，却也仅此而已。　　 他觉得自己和苏徵确实是天生适合当对手的。同样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追求刺激，甚至身家背景甚至后台都在伯仲之间。他感慨，大哥啊，你没帮我选错对手，这样的对手才够味。　　 他的侄子们大多和他同龄，一次周末一起回家吃饭时往往喜欢在他面前提起苏徵和完颜苏，让他比较。　　 他当时怎么说的？　　 完颜苏就是典型的完颜家的人，即使是一身热血，但是这热血从不会冲昏头脑，这样的人适合统筹大局，或许将来的成就将在他之上。他喜欢完颜苏，但是他并不是他的好对手，因为他们是朋友，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一个人，他放心。　　 那时候他才明白他大哥的意思呢，这样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成为对手呢？　　 他有完颜苏可以交托后背，而傅筝的存在却让苏徵没有后顾之忧。　　 他有时候就想唏嘘了，上天为什么对他和苏徵两个人这么公平，你有偏有向也好啊，混蛋。　　 他们都是同处于一个圈子的人，圈子很大，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膏粱纨袴都算进去的话，那数字也是十分骇人了。　　 但这又怎么样？圈子里还有小圈子，骆浄衣和苏徵处处为敌的消息被肆意渲染流传开来。他不在乎，他身后的人也不在乎。而同样的苏徵也不在乎，以他为中心的圈子里的人也不会在乎。　　 两个人每次争锋，都被好事者称为王对王。但是骆浄衣从没说过，他喜欢这个词，他和苏徵之间本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