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小子懂什么!”鱼俱罗不悦道,“若是不叫这些贱民知道厉害,日后他们会想着反正朝廷不会杀他们,再造一次反又如何!何况,这些人本就是叛逆,不诛杀他们三族已经是仁慈,还想着放回去,回头再从逆,岂不是又是一场麻烦!” 鱼俱罗见张玉书还想再说,直接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乃是圣上授意,你就不要多想了!”心里却想着,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看样子,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在后面搞搞后勤就是了,不能让他因为一时心软坏了大事。他自觉这是为张玉书着想,毕竟,杨广在平叛之前已经说了,对于叛逆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之前张玉书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这会儿已经知道了,若是到时候因为他那点糊涂的想头,明知故犯,岂不是要坏了前程。这样想着,便叫张玉书退下了。 张玉书毕竟还是年轻人,城府固然有,却也不算太深,回帐之后,见裴宣坐在帐中,弄了个红泥小火炉烹茶,也在一边坐下,轻哼了一声,说道:“阿宣倒是清闲,却不知道,江南就要血光滔天了!” 裴宣心中一动,很快反应过来,问道:“难道鱼俱罗要杀降?”虽说杀降不吉,但是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多得是,比较典型的就是白起,一下子坑杀了四十万赵国大军,后来历朝历代,同样多有类似的事情,只是多半是在两国之间,对于国内的叛乱相对较为宽容,如今怎么就到这个份上了? 张玉书叹道:“是啊,大都督说是圣上的意思!”在张玉书的规划里面,他将会在南陈故地起家,这次刘元进谋反牵扯到了江南数十个郡县,而且还都是比较繁华的郡县,若是杨广下令杀降,起码会有三万左右的青壮会因此而死,江南这边这两年本就人丁凋零,再死上这般多的青壮,岂不是影响到他将来的大计! 裴宣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是圣上之意,那么此事已经是难以挽回,只是圣上如此,更是失了江南的民心,只怕日后,江南这边又要烽烟四起了!”心里更是摇头叹息,当年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攻打南陈,还算留有余地,如今江南已经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却这般苛待,如何不叫人揭竿而起呢!这样一想,杨广落到那般地步,也算是活该了! 张玉书叹道:“阿宣可能教我?” 裴宣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好办法,只怕大都督为了防止你牵扯进去,不会让你参与到平叛之事中了!不过,虽说还有吐万绪、王世充等人配合,但是,这次反叛牵扯何等之广,他们也不可能真正斩草除根,何况杀降乃是背信弃义之举,江南这边乱了,你便有机会!” 裴宣琢磨了一下,冷笑一声,说道:“这次的事情,几位师叔师兄他们运作了一番,朝中已经有人将这事扯到了上清派头上,龙虎山距离这边也不是很远,自然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扩大在江南的影响力,至于那些逃逸的百姓,自然可以找人另立名目,收拢起来,只是此事必须要隐蔽,若是让人知道,便要弄巧成拙了!” 张玉书想了想,带着一点怜悯,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阿宣,这事我不便出面,还请你修书一封,送往龙虎山!” 裴宣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63章 书信 果然,张玉书最终被安排了一个押送粮草的差事,压根上不了战场,尽管早有预料,张玉书还是有些失落。 很快,各处的消息传来,王世充诱降了朱燮所率领的数万人马,最终俘虏却是尽数被坑杀,吐万绪与鱼俱罗那边同样如此,张玉书到达的时候,正好看见数百个民夫脸色灰败,在城外填土,那些俘虏被活埋,堆成了巨大的京观,一些人这会儿还没有死,还能挣扎,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叫人看了变生出彻骨的寒意来。 很少有人是天生冷血,饶是张玉书在战场上也厮混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见得这般场景,却也不由心中一寒,私底下却对裴宣说道:“若是对异族残忍,便也罢了,偏生圣上在辽东,讲究什么王者之师,一味仁厚,却对自家百姓毫无仁恕之心,竟是当做猪狗一般轻贱,实在叫人齿冷!” 裴宣冷笑一声,说道:“杨家虽说号称汉统,实际上,历代以来,与鲜卑贵族联姻,论起血统来,只怕胡人多过汉人,哪怕鲜卑早已汉化,但是骨子里面,依旧带着固有的残忍暴虐,在他们眼里,中原的汉人百姓与牧场里的牛羊没多大区别,如何能够指望他们真正知道爱惜民力!” 张玉书握紧了拳头,轻声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是的,总有一天!”裴宣同样轻声道。 因为朝廷背信弃义,坑杀俘虏,原本零星的一些叛军自然不敢再自取灭亡了,直接分散开来,四处占山为王,民心思乱,江南局势混乱不已,天师道那边已经做出了反应,动员了诸多原本布置的暗子,开始争取那些零星所谓义军的领导权,静待时机。 刘元进、朱燮、管崇接连被杀,这场与闹剧没什么不同的叛乱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年便被扑灭,至于彻不彻底,看看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义军就知道了,不过,这些小股的流动叛军,却是用不着大军镇压了,各地出动郡兵也就差不多了。 一切搞定之后,按理说,自然是班师回朝,然而鱼俱罗这个军事上的天才,和官场上的蠢材再次让裴宣开了一回眼界,他居然命人去接自己的家人到江南跟自己会和,这分明是作死的节奏啊!一直以来,将军在外出征,家眷留在京城,某种意义上,那就是人质,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安心,结果鱼俱罗说什么见到天下大乱,担心以后道路阻隔,父子难以相见,居然趁着洛阳那边缺粮,粮价飞涨的时候,命家仆到东都贩米,顺便将他的儿子接了出来!便是再贤明的君主,遇到这种情况,也要生出猜忌之心了,何况,杨广一向对鱼俱罗不放心,这回知道这事,自然是勃然大怒,当即派出使者前往调查,鱼俱罗本身实实在在也没有谋反的心思,这人大老粗一个,也没那个造反的脑子,因此很是光明磊落,自然查不出什么造反的证据来。杨广这人也不是什么讲究证据的人,当初因为佛门散步出来的一句什么杨花落尽李花开的谶语,直接灭了李浑一家子,这会儿他心中有了猜忌之心,加上四处造反,身边的大臣阳奉阴违,各有图谋,本就暴躁多疑,这会儿鱼俱罗算是撞在枪口上了,杨广直接就叫人绑了鱼俱罗回京。 张玉书在鱼俱罗手下干过挺长一段时间,这会儿难免有些紧张,担心牵扯到自己,到时候,只怕只能提前举事了,这可不是他的预期,他并不愿意先出头,免得被人提前盯上,因此便跑过来找裴宣商量。 裴宣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事便是天师道跟楼观道也不好插手,只是圣上如今几乎谁也不信,也就几个近臣的话还算听得进去,不如命人带上厚礼,找他们说说情,他们自然有办法能够打消圣上株连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