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喊,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掩饰补救道,“钟于…回,回来了?怎么样啊,把姚平送回去了?” 她改口,钟于才回应,平静地嗯了一声,“老陈送她。” 于行兴奋地看着哥哥,“汤!给哥哥喝汤……喝汤!” 钟婉往厨房走,“我炖了梨汤,你喝一点吧。” “好,谢谢妈。” 恢复了以后他就只管钟婉喊“妈”,对于雅正喊“父亲”。 他目不斜视地上楼,路过于行时,于行似乎是想拉他的裤腿,想和他亲近,却被钟于避开,无视了于行期待看向他的眼神。 他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等头发干的时间倚在床头看《瓦尔登湖》。 外面传来敲门声,又急又重,于行在外面大喊,“阿遇,阿遇,阿遇,喝汤,喝梨汤!” 钟于抬眼,朝门那边的方向投去冷漠的一瞥,本不想搭理,可那傻子一声声喊他阿遇。 房门被人豁然打开,于行的头发被风带起,仰头呆呆看着身形高大的钟于,呆傻固执道,“阿遇,汤,喝梨汤,阿遇喝啊。” 钟于面无表情地盯着于行,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比如接过碗,洒在于行身上,让他离自己远些,或是当着于行的面把碗打碎,他最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惊吓。 那一瞬间于行感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可最终钟于什么都没做,只是问他,“你叫我什么?” 于行怕了,端着碗逃走。 钟于再次回到屋里,拿起那本落在地上的《瓦尔登湖》,随手翻开一页。 他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恍惚的视线落在书上,好像在发呆,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可怜,懦弱,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今天还一直看他。 这一年里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孙姝予简直要把那种被人抛弃的可怜悔恨写在脸上了,他有意识到吗?他好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钟于继续低头看书,读到一句话。 “凡我的邻人说是好的,有一大部分在我灵魂中却认为是坏的,至于我,如果要有所忏悔,我悔恨的反而是我的善良品行。” 钟于喉结一滚,猛地把书合上,心想,他没有任何善良品性,有善良品性的是阿遇,因此他不需要忏悔,因为他不是阿遇。 他起身下床,点了檀香,摊开毛笔宣纸,开始抄经,抄写的是地藏三经之一的《占察善恶业报经》, 旁边还堆着很多成卷,是他之前抄的。 钟于的日常枯燥乏味,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去公司实习,应酬和社交对他来说也是工作的一种,丝毫没有乐在其中的享受感,就像今天同李小姐的逢场作戏,他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抄经,看书和报纸,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 医生还建议他如果以上两种都不能让他情绪平复下来,就试着冥想,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但显然今天是个例外。 钟于闻着屋子中檀香的味道,盘膝而坐,闭眼冥想,但他眉头紧皱,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钟于心想,可真烦。 他不再挣扎,起身出门,往隔壁屋子走。 于行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坐在楼梯上,捧着一碗梨汤,傻傻地回头看他。 “阿遇……” 钟于目不斜视,把于行关在门外。 屋子中摆着一把改良过的医用电椅,钟于把自己绑在上面,熟练地设置好一切参数。 他闭上眼睛,驾轻就熟地把手套进束缚带中。 第四十二章 孙姝予偷偷拿走了那张被印了口红的名片,独自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他低头看名片,才明白过来不是终于,是钟于。 钟于是阿遇的名字。 原来阿遇名字的谐音是“终于”,到底是终于解脱,终于相遇,还是终于如常所愿,孙姝予没有细想。 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会和阿遇再次见面。 两人已分别有一年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钟婉确实像她先前答应的那样,给孙姝予安排了一份文职工作,在手下一家报关公司的物流部任职,他的工作需要联络客户和运输公司,确保清关货物被按时提出取走,送到客户指定的地方。 这份工作上手并不难,就是麻烦,需要和人反复沟通,再加上运输公司的司机南来北往,大部分是来打工跑车的外地人,有个司机是他的同乡,转头告诉了别人在这里见过孙姝予,债主找上门,去公司大闹一场,嚷嚷着让孙姝予还钱。 孙姝予没钱可还,债主赖着不走天天去公司闹,同事都以探究八卦的目光打量他。 主管同他约谈,委婉地辞退了他,孙姝予在家躲了一个礼拜,才敢再出来找工作。 他是钟婉介绍过去的人,辞退时想必也问过她。 孙姝予从钟婉这默认的态度中察觉出她对自己仍然有所纠结防备,连阿遇的真实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他,从头到尾,钟婉只让孙姝予知道她认为可以,就算被知道了也无伤大雅,不会横生枝节的事情。 钟婉逢年过节向孙姝予发短信问候,和他保持着联系,她问孙姝予要不要给他安排一份新的工作,被礼貌拒绝。 孙姝予在钟婉那里就像一个预备役,她做了两手准备。 阿遇痊愈后如果依然记挂孙姝予,那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孙姝予回到阿遇身边,当一个养在外面不光彩的第三者,所以她才会向阿遇主动提起孙姝予工作上的情况;如果阿遇痊愈后心性大变,那么钟婉也不会让孙姝予有打扰阿遇的机会。 现在阿遇痊愈了,他记得孙姝予,甚至连孙姝予换过工作都知道,他却无动于衷,看孙姝予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不,他不会问陌生人最近过得怎么样。 孙姝予在心里反驳。 钟于坦白承认,并正视这段作为一个傻子,和孙姝予发生过的意外情感,甚至保持了前任该有的风度,没有对孙姝予恶语相向,或是回避无视。 他对孙姝予没有心存芥蒂的恨,更没有余情未了的爱,恨他就不会问他,还爱他就更不会问他。 孙姝予茫然地心想,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当初他离开给阿遇带来了伤害。 可是扪心自问,如果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坐过站,孙姝予靠着车窗发呆,没有发现已经到了终点站,被司机提醒了才知道,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早已错过了回程的最后一班车,只好徒步回家。 他忍不住心想,阿遇看起来变化好大,竟然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遇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脑中不住回想着阿遇今日同姚平的亲密,以及他在男女关系上让人难以揣测的态度。 孙姝予从中推测臆想着阿遇真实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