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愿意收留我。”程烟凡仰着头,医院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喷溅状的黑灰色的污渍,不知道是怎么粘上去的。——难道是上一个病人的血吗,为什么会喷这么高。她恍惚间想不起来奶奶对她的细节,大脑仿佛排斥似的不去触碰那些最本源的事物,游魂似的为她捕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事啊,你看医生到现在都没让我们签什么字呢对不对,说明情况还是能控制的……”林翕清轻轻拍着程烟凡的肩膀,给出一点儿聊胜于无的安慰。 她忧虑地看了一眼程烟凡,又看了一眼手术室,纵然大门紧闭,但她似乎能够看到门内挤挤挨挨的人影。 她是一个局外人,她必须是此时最清醒的人。 林翕清闭眼定了定神,给他们江哥发了条消息。 林翕清:家里出了点事,请假一天,望批准。[图片] 附上了一张手术室大门紧闭的照片。 然后她又给许澜发了条消息,要她想办法联系一下程烟凡的班主任,请个假。 “奶奶有医保吗?”林翕清问,声音沙哑。 程烟凡顿了顿,缓缓摇头。 “那给你爸去个电话。”林翕清重重地按了一下程烟凡的肩膀,站起身走向走廊的另一头,给程烟凡留出空间来。 林翕清蹲在走廊的另一头,另一件手术室的门外坐满了人,年轻的、年长的,男的、女的,有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祈祷,有人双手食指紧扣抵着额头,有人靠在椅背上,捧着手机发呆。 手术室里躺着一个怎样的人呢?在这样一个暮chūn的凌晨,还有这样多的人急切地关注着他的生死。 林翕清遥遥地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手术室,程烟凡的身影缩得那样小,那样遥远。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呢? 哪怕大家都赤条条地躺在手术台上,却依然有热闹与寂静的区别。 程烟凡从长椅上站起来,举着手机,对着听筒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 林翕清蹲在另一侧的人群旁,长椅侧面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chuáng车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白布,白布下清晰地拱出了一个人形。 手术室外久侯的人群涌了上去,chuáng车寸步难行。冲在前的人抱着白布哭泣,声嘶力竭。走在后的人只是站着,漠然地,空dòng地。 林翕清还看到了一个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的人。 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脚踝,快步走、然后跑,到了程烟凡身边。 “那边看起来失败了。”程烟凡随着林翕清的脚步声抬起头。 “可能吧,没太看清。”林翕清随口扯了个谎,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此时提到死亡,甚至是不相gān的人的死亡。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程烟凡说,语调没有起伏。 林翕清忽然想到许久前听到的传言,人在面临重大的悲剧□□件时最好玩点不费神的游戏,例如俄罗斯方块之流,这样事后回忆起时,事件本身就会被淡化。 林翕清不明白俄罗斯方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效,毕竟她本人是那样厌烦搭好的完整图形被设计者qiáng行消灭的过程,但她决定遵守这个传言。 她在应用商城下了个新单机游戏,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烟凡:“替我玩过这一关吧,我打不过了。” 程烟凡结果手机扫了一眼,轻笑一声:“撒谎也要编圆一点,这是第一关。” “我就是这样菜嘛,第一关就打不过。”林翕清笑着回应,声音却因为熬夜的沙哑透露不出几分笑意。 程烟凡没有说话,就这林翕清的手机,一行一行消除方块。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这一侧的手术门缓缓打开,chuáng车缓缓地滑了出来。 程奶奶双眼依旧紧闭,口鼻上压着呼吸面罩。 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程烟凡,起身的一霎那,几乎跪到地上。 程奶奶虽然做了开颅手术,但在ICU住了两天后就收归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好在送医还算及时,如果再晚半个小时,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程父依旧在B市没有回来,只是给程烟凡卡上打了三万,要她找个护工,等奶奶清醒了再去问奶奶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程烟凡从此过上了学校医院两头跑的生活。 小护士韩娟娟今年刚从L城卫校毕业,顺利地分进了人民医院,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临时工。 她们科室这两天收治了一名病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日常由护工照顾,饭点会有个长发高个漂亮小姑娘来替换一下护工,偶尔晚上会有另一个小姑娘来照看一眼。 “小林,又来看奶奶呀?”韩娟娟朝林翕清打了个招呼,顺便给她塞了两个今天家属送到护士站的苹果,“你和小程真是模范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