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自杀对他来说比较有尊严。 听到宝剑落地的声音时,祝秋才回过头来。她所看到的场景,便是吴文巽被贺连璧抓着跪在了夜枫的尸身前,而满地都是鲜红又刺眼的颜色。 直到吴文巽再没有一点动静,贺连璧才松了手,任由着吴文巽摔在地上。她一瘸一拐地向夜枫的尸身走去,像来时一般把夜枫背在了背上。只是她如今可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姐姐,和我一起走。”她望向了祝秋,说道。 祝秋看着她,红着眼,摇了摇头。她向后退了一步,道:“我去给你拿药,你路上记得治伤。” “真的不和我走吗?”贺连璧问。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祝秋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三门的。 “我欠江湖一个交代。”祝秋说着,回望向了半眉。半眉是不知道真相的,所有人都是不知道真相的。 她如今已不是什么祝家的主君了,可江湖人还是会把她视作三门中人。若她走了,想必从此以后,人们会称她为“三门的叛徒”吧? 吴文巽把她逼上了绝路,不过片刻之间,她以往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想要成为三门之首,她想要挣得自己应得的一切,可这些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似乎只有失去这一切,她才能看得更清楚。在吴文巽对她骂出那些话时,她忽然发觉真相是那样的重要。 吴文巽是个可怜人,一辈子被三门的谎言蒙骗着。祝秋一度想麻痹自己,而现在她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不能离开。她若是此时一走了之,暗影还是被江湖唾骂的魔教,三门还是江湖人眼中正义的化身。那些背后的真相,便永远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不可信的传说了。 祝秋想着,迈过了那些被她吸取了内力的门人,进了书房,取出了些钱财和药瓶装在了袋子里,交在了贺连璧手上。 她说:“替我向你、你们教主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祝秋想了想,低了头,叹了口气,道:“我又能说什么呢?她生了我,我却伤了她……随你说吧,只要能让她开心一些。” “……好。” “走吧。” 贺连璧看了祝秋一眼,知道她是劝不动的了。 “保重。”贺连璧说。 祝秋点了点头,便目送着贺连璧背着夜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看到贺连璧的身影消失,祝秋低头叹了口气。她回头看向自家的门人,又看向了半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去寻了一条绳索来,交到了半眉手上:“还请半眉大侠把我绑了,送去苏州。还有,表哥后事的一切费用,祝家出了。” “主……祝姑娘?”半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祝秋做下了这样的事,怎么竟不想着和暗影妖女一起逃走? 祝秋看穿了半眉的心事,她环视了一下被火肆虐过了的祝府,又望向了自己的书房,道:“这里终究还是我的。” “走吧,表哥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我也要去接受属于我的惩罚了。” 第67章 病榻 “少主回来了!”暗影宫里,萧梅凭栏而立,远远地看见贺连璧拉着一辆车向暗影宫而来,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可喊了这一声后,她又关切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哥哥,萧松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在了贺连璧身后的车上。 车上是一具棺木。 他们早收到了贺连璧的来信,早知道了夜枫的消息,可亲眼见到时,他们才真切意识到夜枫已经不在了。 贺连璧面无血色,一向鲜艳的红唇此刻也虚弱得发白。这些日子来她更是瘦了不少,双眼也满是疲惫。她将车在暗影宫门前停下,看见了迎出来的萧家兄妹。萧梅忙跑了过来扶住她,萧松却只是盯着那棺木。 “我给她报仇了,”贺连璧虚弱地说道,“我亲手杀了吴文巽,让他在夜枫面前跪下,然后亲手割破了他的喉咙。” “可她还是不在了。”萧松说着,眼眶红了。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贺连璧说着,垂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萧松因哀生怒,把所有的怨气都对着贺连璧发泄出来,“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她不在了!她一直那样回护你,可你却不能保护好她!若不是你滞留汉阳迟迟不归,她又何须搭上这一条命!” “你够了,不要对少主这样说话。”萧梅扶住了贺连璧,对萧松喊着。 “你也这么护着她,对她低三下四的,”萧松骂道,“若不是当年父母怕他们救了教主的事被人知道后寻仇,这才加入暗影,你我如今何须在这刀尖上行走?何须卷入这腥风血雨里?我也不会失去……” “你够了!”萧梅也生了气,打断了萧松的话。可她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回头一看,贺连璧已然昏倒在了她的怀中。 萧松一愣,忙问:“她怎么了?” “被你气的!你没看出来她病怏怏的吗?你对她发脾气,你以为夜枫姐姐会开心吗?”萧梅没好气地说着,探了探贺连璧的额头,有些烫。 “我带少主去看郎中,你,”萧梅看了看一脸歉疚的萧松,叹了一口气,“你安顿夜枫姐姐吧。”说罢,她便背起贺连璧,向山上跑去了。 贺连璧高烧不退,整整昏睡了四天。直到第四天傍晚,她总算睁开了眼睛。她是从梦里惊醒的,似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要醒来了,不能再逃避现实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萧梅正趴在她床边睡着,睡得正沉。她忽然鼻子一酸,想起了从前她生病时夜枫也是这样在床边照料她。 她不欲吵醒萧梅,萧梅比她还小,比她更需要照顾。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地,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头发随手一绾,便推门出去了。 贺兰山的风喧嚣的很,她拉紧了衣服,便循着长梯向上走去。山巅上的房间正在等着她。 来到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灰鸠。灰鸠的头发比从前白了不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你醒了,怎么没人来报?”灰鸠问着,把贺连璧领进了屋子。 “对不起,”她低了头,“我没能把祝姐姐带回来。” “祝府的事如今已在江湖上传开了,说你大闹祝府,杀了吴文巽,”灰鸠叹了口气,“而她因里通暗影,如今被押去了苏州。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仿佛一团乱麻,你没把她带回来,也不怪你。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听到“平安”二字,贺连璧又想起了夜枫。夜枫没能平安回来。她随即又想起了祝秋,也不知祝秋如何了。 “她会有危险吗?”贺连璧问。 灰鸠摇了摇头:“没人敢近她的身。”又侧眼看了看病榻,道:“你娘快醒了。她自受了伤后,情形便不太好。明明身上的伤已好了,可她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如今整日昏沉,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就尽早说吧。”说着,灰鸠便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