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安忽然在前头停住脚步。 林知鹊差点没一脑袋撞上去。 “喂,今天我姑姑生日,你记得安分一点,不要扫兴。”杜之安回过头来。“我上次听见你对她直呼其名,那样很不礼貌!” 林知鹊回嘴:“你不是说,那是你姑姑,不是我姑姑?不能叫姑姑,又不能叫杜思人,那叫什么?叫喂?” 杜之安应是自知理亏,语气虚了几分:“……总之,你不要坏了今天这个好日子,整天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谁欠了你!” 有个小孩站在小区门口,大声对他的朋友喊:“喂!你们知不知道?杜思人就住在我们小区!电视上那个杜思人!你们来我家玩吧!” 两个大妈挎着菜篮子进来,边走边闲谈道:“哦,好像是的,我之前见到过那个女娃子,确实是长得有点乖的。”“啥子好像是的,就是3单元杜老师家的女儿!十八中的杜老师,他老婆以前还是我外孙的班主任!哦,前几天那个比赛结束了,她是不是该回来了?”“人家上电视做大明星了嘞,还回来?是我就马上搬去住大别墅……” 杜之安听了颇有几分得意:“听见没有?你可以吃到姑姑的生日蛋糕,别人都羡慕不来的。” “羡慕什么?过个生日,很了不起?”林知鹊不以为然。 “你上网去看看,有多少粉丝祝她生日快乐?光是贴吧的祝福帖,盖了有十万楼高。” “那又怎样?还要举国欢庆?不然你去人大会议上提案,以后国庆节改成8月31号。” “我跟你说不通!”杜之安瞪她,而后嘴角竟浮现一抹似笑非笑,像是想到了该怎么反击,果然,下一句便是:“毕竟,你估计也不知道什么叫家人,什么叫亲情,你又没在我们这种正常的家庭里生活过。” 林知鹊的脖子后出汗了,她的后脑勺发麻,就像头顶有刺倒竖起来了一般。 杜之安成功惹毛了她。 “好啊。”她昂起下巴,“那么了不起,那应该昭告天下,与庶民同乐嘛!”她大踏步走向保安亭,一把抓起那只正在复读“请将物业费……”的扩音喇叭,捣鼓两下,确认了这东西能让她的声音传遍整个小区后,举到嘴边,气沉丹田:“特此通知,今天是3单元502大明星杜思人的生日,各位记得准备好礼物上门道贺……” 这一声被放大数十倍,带着劣质扩音器刺耳的混音与沙哑的回响,惊天地泣鬼神,把楼上的杜思人从睡梦中吓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望向天花板,怀疑自己刚刚在半梦半醒间听错了。 她从chuáng上翻身滚落,迷迷糊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望见之安与知鹊正在保安亭旁边争夺一只扩音喇叭,她推开窗,听见之安尖叫:“你疯了!疯女人!” 保安大叔出来劝:“诶诶诶,小女娃不要打架!” 杜思人将乱糟糟的头发往脑后捋去,揉揉双眼,哭笑不得地看着楼下的两个小侄女。 13岁的林知鹊昂着下巴,一言不发,只高高将扩音喇叭举过头顶,十分敏捷地躲避着之安抢夺的动作,倔qiáng的眉目间颇有一丝得意,像是在说:“你奈我何”。 果然,这人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杜思人牵起嘴角笑,觉得嘴巴有些gān,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隔夜的凉水。 桌上摊着林知鹊的笔记本,现在已是她的了,自前日开始,到昨天夜里,她将这个本子的大半都写满了,另还洗了厚厚一沓照片,悉数夹在本子里。 她逐页地将自己写下的内容看了一遍。 自林知鹊消失那天起,这世界正悄然发生某些变化,她是知道的。 第一个忘记的人是朱鹤。 那天,李淼淼还打来电话,说朱鹤大发雷霆,问她知不知道林知鹊去了哪里。她只好找了个借口搪塞,说她好像是老家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再过一天,李淼淼又打来电话与她说工作的事,言辞间颇有困惑,说朱鹤转了性,居然一下就不追究了,还招聘了两个新的经纪人。 她打电话去试探朱鹤,朱鹤竟问她:鸟小姐?你说谁? 然后,是路小花。 就在她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小花听的次日,小花忽然就想不起林知鹊是谁了,经过她诸多提醒,终于想起来是“在李导店里上班的那个姐姐”,再过一日,又把什么都给忘了。 为什么? 她察觉到自己记忆中某些与林知鹊相关的部分也开始变得模糊,尤其是见到13岁的小知鹊的时候,她只好连着几日早出晚归,避免与她碰面。 赶在节目组把所有房间退掉之前,她又回了一次宾馆,取走了林知鹊所有的个人物品。两个工作人员在前台办理手续,她听见他们说:欸?7012号房是谁在住?居然开了这么久。忘了,那么多人。可能是哪个外地的乐手老师吧。